明时弦月

爱沈宁,胡言乱语疯疯癫癫,佛系写文,禁无授权转载和二创,宁玉晋江搜《宁为一场玉碎》

【宁娄】宁为玉碎33

乾清宫前的更漏嘀嗒声响到天明,江彬被水云馆惊天动地的场面吓得魂不附体,宫殿里面的人彻夜静坐,他也跟着熬了一宿,直到东方欲晓,天边浮现一丝曙光的红晕。朝臣们三三两两聚首在殿前急坏了,最后是墨色文武袖袍的巫大勇冲进殿去禀报消息。

“刑部扣押钦安殿全部的宫女太监,审讯一夜并无疑问,微臣同时派出全京城两千多名衙役查守各处可疑地点,目前没有收获。另外,哈撒已经将托齐尸首带到城外与他们的三千仪仗兵会合,而且已经放出信鸽,应该是通知瓦剌头领,看情况他们很快就会拔营而去……”

朱厚照坐在平日处理政务的蟠龙御座上,垂着头不知在看什么,专注得好像听不到来人,巫大勇又连唤了两声“皇上”,朱厚照才缓缓抬眼,眼角赤红精神恍惚,巫大勇吃了一惊,“皇上要保重龙体啊,如今情势相当不乐观,我们恐怕要做好战争的准备。”

朱厚照看了巫大勇一眼,又像是没有焦点,见巫大勇面露急色,他才轻声道:“知道了。”

巫大勇告退后,朱厚照也逐渐平复许多。他冷意沉沉地凝视一眼案头,象征着无上皇权的玉玺龙纹,而后来到殿外伫立,远望宫门口的龙形石雕。江彬曾说,您是皇上啊,天下臣民没人不遵从您的号令,皇上恩宠谁都是皇恩浩荡!对凤姐是这样,她仗着梅龙镇乏善可陈的红尘旧梦对着他大呼小叫,他就把她晾在昭德宫,对刘碧禾是这样,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就把她塞进裕华殿封为贵妃……可是阿珩,他对她的情意从未变过,曾经她以男儿装示人,他都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什特殊癖好,后来见到她的真面目,他才明白灵魂和肉体的吸引源自何处,可他就算是一国之君,掌握世间至高无上的权力,都不敢以爱的名义“玷污”与她的交往之情,可是她却一再和皇叔在宫里……肆意寻欢。

“宸濠……宸濠……”

“到了……珩儿受不住了……”

多可笑,他都快不知道自己苦心维持的“友情”结果会是什么了!

他想到巫大勇的话,眼中才聚拢一丝生气,托齐死了,要打仗了,他肩上还扛着担子。

托齐尸首被带回使馆的深夜,趁着哈撒外出不在,不懂与洛亦用计进入停尸的灵堂。托齐从未踏足中土没有仇家,却公然死于禁军重重的御花园国宴,凶手不仅趁机潜入宴席,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全身而退,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洛亦官拜吏部尚书之前素有“大明包青天”的称号,破获命案无数,与不懂两人仔细检查托齐尸身,在他后背发现一处寸余宽的镖伤,伤口附近的衣衫晕开干涸的乌色血渍,据说这种毒芹碱见血封喉,不懂若有所思,却有些无奈的感伤。

哎!托齐王子,你虽是外敌,但我们也算是朋友一场,我的谜底你没猜出来,所以你才用你自己的命给我出一道谜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不知不觉湿了眼眶,握起托齐的手按在脸颊上……只是无意一眼,他的目光定格在托齐中指的一个小伤孔,瞬间犀利起来。

“洛老头!他的手指头破了,你看!”

“嗐,这有什么,这种小伤口每个人身上都有啊?”洛亦不以为然地摇头。

不懂想了想自己被籽言捏坏的胳膊,无奈叹了口气,临走前,默默将血衣扒了下来。

托齐在瓦剌深得民心,得知托齐死讯,瓦剌人民上下哭毙千人,瓦剌可汗翁郭楚勃然大怒,立刻册立哈撒为继承人,出动五十万兵马对明作战!三天之内,一拨又一拨的禁卫军跃入乾清宫门槛,一天七度奏报带来前线失守的消息,这样打下去,紫荆关就快要失守了!

夜深露重,铅云低垂,殿内的大臣们愁眉苦脸来回踱步,不懂倚在门框仰头望月,想着阵地的惨烈,他戏谑不出来了。

“砰!”的一声,朱厚照发起怒火摔了一摞折子,猛然拿起尚方宝剑迈下台阶往门口奔去。

“皇上,正所谓哀兵必胜,瓦剌这次恐怕是玉石俱焚的决心,如果紫荆关失守,大军就会长驱直入,不出十天就会直逼京师,到时候,恐怕就……臣恳请皇上迁都,以免损伤龙体啊!”

“臣也有同感!皇上,天下不能无主,国家不能无君,要是瓦剌真的打进京城,社稷必乱啊!”

英宗御驾亲征那是什么前车之鉴,群臣哄闹着拥堵门口磕头,坚决反对朱厚照亲征。

“朕不是宋高宗,从开封逃到应天,逃到哪里才是尽头,国家有难朕就一走了之,何以面对京城百姓,何以面对天下?”一众红袍百官死死跪守,朱厚照潸然,“诸位爱卿啊,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今日国难当头,朕要是不能救百姓于水火,还有何面目对面对大明的列祖列宗?”

“说得好!”不懂遽然转身,“咚”的一声跪在砖上。

“如果皇上都扔下大家走了,那军心还不会乱吗?本来还有一分机会能赢,要是走了那就是半分机会都没有!要打我们就咬紧牙关去打!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还能去哪?必要的时候,我这个太傅可以向大家保证,如果说死,我不懂一定会死在皇帝前面!”

隔着人群的纷纷扰扰,不懂与朱厚照对视一眼,眼中均绽放出熠熠光辉。皇帝老伯,这是我答应你的,朱正没有让我们失望,天子守国门,他是一位对得起大明百姓的合格君王!

群臣一时无话,乾清宫安静得不似人间。巫大勇回忆自己当年上阵杀敌的英勇,真想重拾宝刀上马再战,可惜他这些年旧伤新病太多。虽然皇帝和太傅一腔殉国之志令人感动,但打仗还是要择人去的。杨一清盯了他半天,他鼓起勇气道:“臣说句大不敬的话,这回与瓦剌大战,若是宁王可用……”

朱厚照一怔,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至眼底。曾几何时,宁王曾向父皇请兵平西南外族之乱,父皇屡次回绝,并一再叮嘱他藩王领兵出关是为君大忌,他那时不懂但也应允了。可是在梅龙镇宁王替他挡刀,向他诉说一腔报国志,他在感激和钦佩之下许诺宁王将来封他为兵马大元帅征战瓦剌,后来因父皇遗诏只好作罢。如今是还愿的时候了,可不知怎么,他竟觉得……有些……不舒服。

“太傅,你怎么说?”兵权在不懂手里,朱厚照终是看向他。

不懂黯然垂眸,他能怎么说?他还能怎么说?大明久未经历大战,官员多以文入仕,谷王和辽王虽有作战能力但绝不能放虎归山,放眼武将之中又有谁可堪大任?他不喜欢宁王,非常抵触,但他承认无论是打仗、练兵还是兵法,他都不是宁王对手,若是大战不可避免,他也只能……放手一搏。

赌宁王流着太祖皇帝的血,赌宁王的底线。

“臣……附议。”不懂闭眼,身上是夜云压身的重量,“但臣有个条件,若宁王带兵开赴战场,可以让他就近急调驻河南的几万藩兵,也就是郑王留下的军队,天下兵马的兵符,可以看看情形再说。”如此,群臣交互着点点头,不再异议。

兵部旨意下达宁王府的同时,高远的夜空中,几只鸽子扑腾着向南飞去。陈勤火速传书驻兵安阳的谢哲来府制定行军计划。谢哲作为南昌三大藩兵护卫头领之一,沉稳老练指挥有度,紧急时贴身护主,太平时训练藩兵,是宁王手下不可多得的将才,且他忠心尽节,乃是宁献王朱权部下朵颜三卫里谢元策的后人!时年朵颜三卫驻牧大宁忠于宁献王,却被燕王朱棣重金收买倒戈,大宁守将谢元策宁死不肯变节,死于叛将乱刀之下,故谢元策后人誓死效忠宁献王一脉。

王府戒备森严,书房闪烁灯辉,巨幅行军地理图铺在案上,陈勤、谢哲、叶子及两名斥候围站桌边。

“探子说,瓦剌可汗翁郭楚的牙帐在紫荆关以北五十里的一座寨子,就是这个官座岭,王爷若想到深入大帐与翁郭楚见面,得先对付官座岭的两三千精兵。只是王爷既不想引发大战,又想进入军帐,那么带去官座岭的人数不宜太多,属下有些担心……”谢哲按宁王吩咐将五万藩兵布置在白羊口山脉一带,就明白宁王是打算亲自率领小股军队冒险杀向官座岭面见翁郭楚。

“是啊,翁郭楚毕竟不是哈撒,他死了儿子,若是狗急跳墙……”陈勤担心亦然。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翁郭楚此人,敬佩智勇双绝的勇士,若要取信于翁郭楚借机逼迫他谈条件,此行我非去不可。”步步行在刀锋之上,宁王虽自负武功卓绝,战场却不能大意。

叶子沉吟,手指滑向白羊口,“王爷,太傅不肯交出兵符,咱们白羊口的五万藩兵还不能和京城守军对抗,若翁郭楚同意和谈,皇上却不肯妥协哈撒的条件,王爷是否考虑与瓦剌的部队联合围攻京城?”

书房陷入一瞬间的沉默,谁都知道这个决定是什么分量。

“几位讨论半天,都口渴了吧,用杯茶再讲话吧?”房内谁也没有讲话,就听门外两声喧哗,娄玉珩笑着推门进来,示意苏沐放下茶盘里五六杯毛峰茶。

陈勤与谢哲识趣地对视一眼,各自赔笑取了一杯,便招呼着两个斥候躬身退下。退至门槛,陈勤不着痕迹地看了苏沐一眼,上次看她还是国宴那天。

叶子皱眉,既没取茶,也没立即告退,王妃行事真的越发不像话,明日王爷就要率兵往官座岭去,如此光阴寸金的时刻,却在王爷商议军机大事时不告而入,真令人怀疑居心何在!苏沐正要抱着茶盘退下,见叶子怔然立在门口,一种说不出来的厌烦目光落在娄玉珩身上,她冷哼道:“叶子姑娘,王妃和王爷怕是有要紧事,咱们还是移驾……出去?”

叶子冷眸一眼,碍于宁王在场,只得恭声告退。

从国宴回来,两人一直没见面,宁王也不觉得娄玉珩这回能讲什么他爱听的话,但还是放她进来了。

酝酿一阵儿,娄玉珩含笑道:“妾身既为宁王帐下第一谋士,王爷不会怪我前来打扰吧?”

“谋士?”本王一哂,“本王帐下若是都是你这样的谋士,说不定宁王府明日就被抄家了。”

娄玉珩无奈垂眸,也不想跟他打感情牌,来到宁王座椅旁抚上他的肩,“王爷饱读圣贤书,我没必要跟王爷讲什么大道理,我只是有些担心,所以……”见宁王眸色渐缓,继续道,“我记得王爷说,瓦剌人凶狠狡诈,就算哈撒真的帮你夺了皇位,可你把燕云八州割给他们,就相当于将京城北方的门户向他们敞开,来日收复谈何容易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失去河套和大宁卫的教训还不够吗?这样一个七零八碎的江山,王爷这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呢?”

自古得位不正的帝王似乎总有一种执念,希望夺得江山后建立比前人更耀眼的功绩,用来掩盖得位手段的不光明,那么,宁王也不该是例外。

宁王沉吟须臾:“江山之争,国土之争,从来是兵者,诡道也,无所谓高尚或卑鄙,我与哈撒因利而合,来日由我掌握大权自是一拍两散,又怎会将我大明河山拱让胡虏之手?”

娄玉珩一怔,不觉失笑:“王爷深谋远虑,妾身佩服,哈撒算是着了王爷的道了。不过想想也是,哈撒虽有野心却沉稳不足,他的大哥倒是……算了,左右不是自己人,随他去吧。”

这还像句话,宁王拍了拍覆在他肩上的玉手,“听本王的话,不要再固执了。内忧和外患,我分得很清楚,不论我与朱厚照斗争到何种地步,都不会让外族余孽占了便宜。”宁王叹息一声,起身走到窗前,俊眉间蹙起一丝深不可测的悲愤与怅然。

“多年前,瓦剌取得土木堡战果后,就认为我大明势弱可欺,继任可汗无不对我朝虎视眈眈。成祖一念之差让出河套和大宁卫,北方边境注定长久战火不断,弘治虽治国有方,但他惧怕流血战争只能是守成之主,朱厚照治国理政就太儿戏了,有心亲征却连杨廷和那一关都过不去。只有本王,才能厉兵秣马开疆拓土,为大明后辈打下一个免受外辱的盛世天下!”

他竟存了这样的宏志大愿?骤然知晓,娄玉珩内心震动后更加复杂,难道真的是她目光短浅,低估了他的胸怀?一想到边关被战火荼毒的将士和百姓,她就迷茫了,可那也不能完全说是宁王的错,哈撒的为人和主张是一定要在边关闹出动静的,她更迷茫了。

宁王拥紧她:“玉珩,这片江山里一定要有你,我希望你能坚定地支持我,我需要你的支持。”

他的胸膛真的很温暖、坚实、有力量,任谁靠上去心跳就会随他起伏,娄玉珩软下身子任他搂紧,一个点头不足以表达她的爱恋。芸芸浮世,叹不完人间疾苦,诉不尽世间辛酸,对宁王除了充满矛盾的遗憾,就是逼近绝望的喜欢,越是向深渊靠近,就越想奋不顾身,朱宸濠,你好像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啊……

相拥片刻,娄玉珩看到立在屏风后的盔甲,想起正事来,“哈撒头脑简单,必然会跟王爷联手做戏逼迫皇上下台,但若皇上不肯就范,王爷是否打算……与瓦剌强攻京城?”

宁王沉默,这是他最不愿见到的情形,一旦京城被破,就相当于对天下宣战,哪怕他在这场混战中稳操胜券,令天下臣民服从他的统治,可是里通外敌同流合污,如此天怒人怨的手段就会成为史书上一道永远也无法抹去的至暗劣迹!不到万不得已,他终究……迈不出这一步。

宁王别开她的灼灼注视,俯唇轻点了下她的唇瓣,嘴角扬起恩爱的温煦,“朱厚照慈念太多,我们不谈这些了。从国宴回来你一直不肯现身来见我,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即便在龙门关堡那么生我的气,那天晚上还不是跟我缠着要个没完?一开始是我想要你,可是最后都变成你想要我了……天亮前,我就要领兵启程了,临走前,本王再陪陪你可好?”暧昧的话音一落,他努了努魅惑的唇瞟向书房内室的卧榻。

哎!宁王不愿面对的问题,娄玉珩也不好逼问他,但她实在没有旖旎心思,“王爷虽然是去跟翁郭楚谈和的,但还是难免要恶战一番,王爷还是休息养足精神,回来再一起补偿我吧。”

“唔……你这是看不起本王?那本王非要带你去塌上试试本王的体力了!”

“王爷……”娄玉珩羞恼又无奈,宁王不再吓唬她,“好了,那就回来再说。对了,从前你总是一有风吹草动就往外跑,弘治赐死,我去城外对付郑王,你都不放心跟来,这回你就在王府待着,哪里也不许去,乖乖等我回来,知道吗?”

“嗯!”她微笑点头,甜蜜的涟漪,淡淡的苦涩,又是窗外皓月如霜,照亮令人心悸的茫然。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娄玉珩在毓秀堂一连度过平静的几日,终于在五日后,前线战事停滞两国再次议和的喜讯从皇宫传至京城的大街小巷!鼓角齐鸣,号乐连天,瓦剌使节与藩兵组成的队伍进入城门沿着大街缓缓行来,宁王与哈撒并辔而行,宁王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向道路两旁欢庆的人群致意,百姓们爆发出一阵阵欢呼,欢迎为他们带来和平希望的使者。

应籽言从不懂那里获得消息,拉着无休在仪仗经过的茶馆二楼凑热闹,俯瞰身胯骏马的宁王,激动地赞叹:“宁王就是宁王,天大的事都难不倒他,又英俊又细心,又勇敢又能打,真是世间少有的人啊!诶?我得赶紧去宁王府一趟,去告诉阿珩这个好消息!”

无休卸任兵部侍郎后,记忆力愈发迟钝,多年前的事,除了先帝和巫大勇,他就只记得姚蕙娘,可他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姚蕙娘还坚持不认识他,再一细想,就有些头痛欲裂。

顺着籽言的视线,他呆呆地望着那道远去的绝俊身影,喃喃道:世间真有这样完美的人么?

三日前,宁王带领陈勤和谢哲,加上五百精兵以夜色为掩护杀向官座岭,谢哲带领一支队伍在山脚下正面发起佯攻,陈勤和前来接应的御林军统领肖齐从左右两路攻击瓦剌侧翼,瓦剌辨别不清来者人数,整个大营陷入混乱,宁王则趁势独自带领二十余名身手功夫强悍的士兵沿着小路来到官座岭半山腰,自上而下攻击瓦剌大营的后方薄弱之处。夜战中,宁王爷一马当冲向几十名瓦剌士兵,手挽长枪杀了个三进三出,所到之处无不鲜血迸射,瓦剌兵不敢向前一步。

一番混战后,双方打成相持之势,宁王趁此时机孤身潜入可汗大帐面见翁郭楚。翁郭楚因托齐之死语出不逊,但也敬佩宁王单枪匹马前来谈判的勇气,更重要的,是宁王抓住翁郭楚痛脚,若瓦剌倾巢南下,后方的鞑靼和吐蕃极可能乘虚而入,那么瓦剌就可能取大明未遂而失去家园,再加上哈撒突然转变态度,翁郭楚终是同意迟滞战事,再次停战议和!

清晨时分,太和殿的丹陛台阶之下,哈撒携着太师昂首而立,走街过巷的肆意目光,藐视皇帝,视满殿的文武百官如无物,不仅令百官不满,就连身披玄色战袍的宁王都忍不住横眉倒竖。哈撒耀武扬威豕交兽畜,实在是华而不实的无知蛮夷!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了,“这次议和,你们瓦剌到底准备开出什么条件?”

哈撒冷哼一笑:“先不谈议和条件,我打算向明皇提出两个议和前提,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们也就没必要再谈议和的内容了。”哈撒缓缓地说,骤然露出厉色,“第一,你们大明必须在三天之内交出杀害我王兄的凶手,给我们瓦剌一个交代!第二么……”

“第一个前提,朕可以答应你,第二怎样?”

“第二,你治内无方害我王兄枉死,瓦剌上下对你极度不满,三天内你下台,大明更换国主!”

众臣瞠目哗然,如此荒唐的议和条件简直闻所未闻!这不是摆明了要大明难堪,但若不允,大战又避免不了,两难的境地谁也不敢多话,朱厚照的目光越来越冷。结果是宁王冷不防地怒斥:“混账!皇上乃是天子,受命于天,岂能说换就换?你这样的议和前提,简直是无稽之谈!”

宁王出头了,洛亦和巫大勇也想跟着分辩几句,试图劝哈撒改变条件,却被不懂扯住袖子,眼神示意他们不要做无用之功,哈撒脸上是明明白白的有备而来,真当他看不出来么?

哈撒瞥了一眼宁王,又看了看朱厚照,传递着毋庸置疑的态度,便拂袖离去了。

“这算是什么条件?如果答应他们,我大明天威何在?皇上容颜何存?”洛亦不满道。

“这个哈撒王子气焰嚣张,目中无人,他根本不是来诚心议和的!”巫大勇亦是愤慨。

气氛陷入凝滞,宁王愧然抱拳:“皇上,此番都是微臣办事不力,本来臣已经说服翁郭楚退兵议和,没想到他的继承人提出如此苛刻的要求,令皇上受辱,臣有罪。”

“皇上,这怎么可以怪王爷?要不是王爷大智大勇前去周旋,怎么可以拖延至今呢?”

“没错,瓦剌一直气焰嚣张,他们就是想侵吞我们大明!”

“皇上,如果我们不能和瓦剌议和,一旦他们大举进攻,那么我们大明恐怕就……”

朱厚照烦躁极了,阶下朱红之色连成一片,官袍前襟上的飞禽走兽就像一张张血盆大口,吞噬着他岌岌可危的江山,落寞幽深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不懂身上:“太傅,你有什么意见?”

不懂摸了一把脑门并未应答,微笑着径自转向宁王:“宁王殿下您的看法是?”

宁王很好地掩饰了纷乱心绪,从容不迫的眼神对视不懂的犀利目光,“杨御史说得有些道理,瓦剌兵强马壮,意图我朝江山已久,如此大事还是要从长计议。不过本王恪守藩王臣子本分,只须拥护皇上的圣明决断,不必有自己的看法。”他唇角轻弯,想套本王的话,想都别想!

然而就是那轻轻一笑,那锐利一眼,恰好被朱厚照捕捉,落在他眼中是那样的刺目!一转念的疑心,随着三年来的钦佩、忌惮、嫉妒交织的复杂情绪,如沸水汩汩冒了出来……更加不敢深想的是,这未知的阴谋、错综的局势、寒心的逼迫,真的与她毫无沾染么?他闭了闭眼,一种强烈的预感,或许是,石破天惊。

 

“呃——”宁王出了宫门才吃痛捂上肩膀的伤,这场以少对多的夜战,他到底还是负伤了,只是在太和殿忍耐着没肯表露。一回王府,宁王钻进东院浴房,是王府唯一一处引泉入室的地方,用瑜石和碔砆砌成一方浴汤,水底盛有百杂香,添上少许止血的艾叶和当归,池水的热气烘出淡淡的草药芬芳。金疮药和纱布放在池边,宁王卸下头盔,解下沾满尘垢的重铠,忽然门帘一响,宁王下意识警觉地合上内衫。

迈过满地残垣的铠甲,看到坐在池边一身玄衣的宁王,娄玉珩顿时流露出她这时本不该出现的情绪——太惊艳了,男要俏一身皂,宁王仅着铠甲里面的玄黑内衬,与白皙秀美的脸庞形成强烈反差,有如沙场宿将的刚毅俊朗,她更清楚衬衣下的劲窄腰腹能爆发出怎样令她无法招架的力量。

“王爷,我来帮你宽衣。”她快步过去,眼里的灼热过分明显,宁王愣了下,娄玉珩这才意识到不是花痴的时候,欲盖弥彰地解释,“那个……我是看到金疮药,猜测王爷肯定受伤了,想帮王爷脱衣服赶快上药。”她越靠近他的衬袍脸就越红,语气也就越描越黑。

宁王低头看了下衣衫,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娄玉珩这是什么癖好。

看宁王安然如斯的模样,娄玉珩担心不多,但褪尽他衣袍的刹那还是怔住,左肩一道弯刀留下的两寸长的血疤,右臂被不知名的利刃给刺了口子,露出赭红与青灰交织的伤口,南昌生活的两年多来未见过他受伤,上一次还是被她簪子刺伤,痕迹都消褪了,这回她叹了口气,拿起药瓶帮他上药。这个不省心的男人,就仗着自己武功盖世,去做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行径。

宁王半身没在浴汤里,双臂展开搭在池边,惬意又偶尔忍不住皱眉的俊脸被白气氤氲着,淡笑道:“你现在沉稳多了,记得三年前,我被叶子刺伤的那个晚上,你端着止痛药到书院客房见我,明明对本王一点担心都没有,还硬挤几滴眼泪出来。”

娄玉珩耳根一热,赧然低笑:“叶子动手知道轻重,我又何必多余担心呢?不过也不是一点担心都没有,王爷受了伤还执意要去跟人逛灯会,妾身能不担心么?”

宁王黯然,亦有些无奈:“每次听你调侃,本王都是一笑了之。可我现在想,那时我在梅龙镇亲近李凤,事关大计我无法跟你说明情由,让你目睹那些亲密的场景,是不是真的伤害到你了?”

“不至于,妾身哪有那么脆弱啊?”娄玉珩掩唇一笑,“再说,王爷对凤姐又没有过分的举动,连手都没碰一下。不懂当时还问朱正凤姐是不是已经是王爷的女人了,真没想到王爷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对了,他还在王爷与凤姐郊游时,说王爷是……宁色狼。”她憋不住笑出了声。

“不懂整日胡言乱语,本王是那样的人么?”

宁王冷下脸,回眸看了一眼娄玉珩,只见娄玉珩眨了眨眼,回以“难道不是吗”的眼神。

是又如何?宁王身体力行,豁然回身托起她的身子,娄玉珩瞬间一个趔趄向后栽进水里——

“王爷有伤……”

“嘘……你不是说了么,等本王回来好好补偿你。”

她顾及宁王的伤势不敢乱动,撅臀、抬腿……任他肆意摆弄。

最后娄玉珩被人抱到浴房偏殿内置的卧榻上,躺进被窝里还在余韵中哆嗦着,有伤在身也没影响宁王前所未有的亢奋,他好像有一种大功即将告成的快意。她累极了,手指头都不想动,双眼迷蒙中,仿佛看到一道淡金如流火的身影松了松领口掩门而去,跟守在门口的陈勤发出满足又坚定的嗟叹。

“王爷,皇上那边……”

“走吧,是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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