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时弦月

爱沈宁,胡言乱语疯疯癫癫,佛系写文,禁无授权转载和二创,宁玉晋江搜《宁为一场玉碎》

【宁娄】宁为玉碎34(高能)

夕阳笼罩的紫禁城色彩暗淡,随处可见的檐牙高啄,依然折射数万道利剑般的五彩光线。晌午到现在,太和殿中,朱厚照负手伫立在丹陛中央两个时辰了。面朝髹金大屏风,他的右手放在御座旁张着大口的甪端,注视着这樽象征着剪邪除恶的脊兽,野心、权力真的可以覆盖一切公义与良知么?

蓦然,身后响起朝靴踩着红毯的声响,轻而和缓,但仔细听来仍能辨别来人内力深厚,朱厚照肩膀微颤,想到三年前那几道红到淤紫的指印,竟还些隐隐作痛。殿门大开,来人仿佛挟带一阵汹涌的罡风贯入大殿,宁王完全步入殿门的同时,天际最后一抹余晖拂过他束在背后的金丝绶带,意味着这一日太阳的使命完成了。

“皇叔怎么来迟了?”朱厚照嗓音悠长,大殿深处的幽暗光线笼在他萧条背影上。

“府中有些事情耽搁了,请皇上不要见怪。”宁王嫣然轻笑,散发着说不出的愉悦畅快。

得到示意,江彬默默招呼门口几个太监掩门退下,太和殿,只剩两人。

“皇叔真是日理万机啊。”朱厚照云淡风轻,转身的面目是他素日的温厚平和,“自父皇过世,几位王叔接连不服王化颠覆朝廷,安化王在陕西大战做得太过,又因群臣上谏,朕不得不诛其全家告慰天下,四王叛乱未遂,朕法外施恩下旨圈禁终身。放眼宗室,唯有宁王皇叔你还肯帮朕。这段时间太多事耽搁了,今日得闲,你我叔侄二人不如在此叙叙旧情。”他没有忘怀登基之初的艰难,四位皇叔陈兵城外咄咄逼人,宁王深明大义雪中送炭,他还不愿掐灭这无情皇室中最后一丝温暖的可能。

宁王心无波澜,对朱厚照的故旧之情不屑一顾,“如今外敌压境,大战一触即发,皇上不去思考对策,反而在此浪费时间,是否太拿国事当儿戏了?”

呵!亲情的感召在皇叔眼中只是朕的一厢情愿,梅龙镇的舍身挡刀算什么?只是你用来逢迎讨好父皇的戏码?罢了,不是每个人都是去伪存真的不懂,他逼回眼底酸涩,“好吧,今日朕还是要请教皇叔,可有什么退敌良策?”

扳回正题。宁王松了口气,正色道:“退敌之策瓦剌已经讲明,如果需要重复的话,我便再给皇上解释清楚一些。比如说一件物品的价值,往往取决于它放在哪里,如果放在皇室的话,那自然是珍品,但是如果放在平常百姓家里的话,那么它就是一件普通的货色,做人也是如此……要知道自己的位置。”

“皇叔的话太深奥,朕听不大明白!”朱厚照皱眉,唇畔泛起隐晦的冷意。

“当进则进,当退则退,现在时不与我,大明与瓦剌是不能不和的!如果皇上不答应他们的条件,那么未来还不知道要葬送多少人的性命。为了江山为了社稷,恐怕就只有牺牲皇上你,尽早退位让贤了!”

朱厚照的目光一寸寸地冷下来,像烧完了的灰烬,冷成浮尘,冷到毁灭,迈开几步冷声道:“大明皇帝所创的基业得来不易,皇叔你说,朕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你是不能轻易放弃,但是你把它死死攥在手里,一样是玉石俱焚!你的执着又有什么意义?”宁王霍然转身,凌厉的凤眸牢牢逼视着他,“等到大军攻城人地皆失,你一样对不起传位给你的先皇,对不起一手创建起大明基业的太祖皇上!”

“皇叔雄辩之才真是名不虚传。”朱厚照动动唇角,“就算你把朕说动了,答应瓦剌的条件更换国主,朕又没有一子半女,谁来继位?那……”

“皇上很清楚,为帝真的不易,早晨要早朝,晚上还要批阅奏折,还有一群老臣无事生非,可真是操劳啊。如今国家陷入危难,为了大明的江山,为了百姓,为了平息瓦剌的怒火,为了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本王实在不放心将这样一副担子交到无才无德之人的手上,唯有以身作则担此重任了!”

宁王语意婉转,眼底却是无懈可击的赤诚,朱厚照笑了,绷在心头那根线好像弦猝然绷断了。片刻的沉默,他的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皇叔是想临危受命?好,很好,只不过,朕很想知道,这究竟是瓦剌提出的条件……”顿了顿,一转脸死死与宁王对视,“还是皇叔你自己的心里话?”

宁王心脏“咚”的一跳,难道他是怀疑自己和哈撒联手了?不、不会。他怔忪一瞬很快恢复镇定,“皇上知道,瓦剌最优秀的王子死在我们大明国宴上,瓦剌上下对你恨之入骨,这当然是他们的条件!至于本王的话,亲自赶赴战场才领略战争的残酷,实在不愿战事僵持下去,如果你的退位能够化解两国干戈,这当然是最好的退敌之策,那么放眼皇室宗亲,可还有比本王合适的人选来接替?”

好啊,就算是瓦剌的条件,皇叔你不还是落井下石么?不过也好,从今日起,朕对付你也就心安理得了。朱厚照反唇相讥:“皇叔一直用心于国事,朕知道,杨廷和等人拼了老命拦着朕南巡,朕还不知道皇叔在江西搞什么名堂呢?如果朕要让位的话,于国有利,于民有益,朕绝对舍而不惜,况且朕答应过先帝,要将天下治理得风不动水不摇。但是,如果有人要见风使舵图谋不轨,朕是绝对不会将皇位交出来,陷百姓于万劫不复之地!”

两道金色身影一明一暗,仿若世间泾渭分明的界限,空气中两道视线交汇,轰然撞出水火不容的万丈冷芒,宁王冷冷一笑乘势对峙,“军心不可逆,民心不可违,现在天下的民心都归向于我,本王这样做,是上承天命下顺民意。秦始皇治国无道,汉高祖取而代之,元顺帝治国无方,太祖皇上揭竿而起是为义事,现在皇上你无力平息外患,那么本王只有先攘外后安内,到时候四海升平,百姓只会庆幸得了明主,而历史也会称赞你让位的智举,何乐而不为呢?” 

宁王越说越靠近,胸膛起伏剧烈,朱厚照无可避免地瞥到他微敞的暗金色内单衣领,有些褶皱,脖颈那一抹红痕清晰刺入他瞳孔,甚至能够嗅到一丝翻云覆雨后的女儿香,再一想到宁王迟来的缘故……一颗心从冷寂,到麻木。太傅啊,朕终于明白你,争吃争喝争女人,是憎恨一个人最合理的理由。

心酸过后,是深深的不安和怀疑,为何瓦剌突然犯边,宁王和阿珩刚好在边关?为何宁王议和每次皆成,带回来的结果却一次比一次恶劣?回想两年间,除了阿珩向他寄来四处游玩的信,他没再听到任何宁王涉政的消息,倘若宁王一早就有不臣之心,当初又何必拼了命帮他?那么是从什么时候起,宁王对他有了取而代之的敌意?脑海中浮现一种可能,难道皇叔是为了……

朱厚照皱眉,迎向宁王的冷眸,迟疑着缓缓开口:“国难当前,朕本以为可以与皇叔同仇敌忾,但是没想到与皇叔走到这般地步。但是,朕实在不希望皇叔因为一己私怨使国家陷入内乱……”

“什么一己私怨?”宁王心火中烧听不懂他的话,不耐烦地拂袖。

“朕想知道,今日皇叔冒天下之大不韪直言犯上,是、是否因为担心朕对阿珩的感情……”

隐秘多年的死角被掀起,朱厚照寡鲜廉耻罔顾人伦,竟敢堂而皇之地讲出来,宁王遽然大惊,一双浅瞳似要喷火,咬牙怒喝:“朱厚照!你不要再东拉西扯了!”

突然的安静。大殿中,两处不共戴天的呼吸激烈地交织,耳边却响起无数夜来风雨的嘈杂声,黄河的滔天浊浪打湿了盛夏的烟雨江南,倒映在金阁寺水井里的圆月那么美,入了京城的深秋却那么凉,一场水中捞月的执着虚妄,被浩荡时光拉得那么长!少年朱正的心事,止于唇齿的悸动,午夜梦回一心向南墙,日思夜想想忘不能忘!

为情所累是软弱么?心生恻隐是愚蠢么?这紫禁城的重重魅影,泛滥多的是贪欢,求不得的是情爱,鸿鹄大志且可图之,私情小爱却无法克制,他怎甘心做一个羞愧苟且的君王?

“可是皇叔,三年前黄河水灾,先帝为朕在上饶广信府选秀……难道你不知情?”挖开心头旧创,朱厚照缓缓淡笑。

原来他知道了?宁王颤了下眼皮,怯懦是人性的弱点,命运是能力的上限,错过,就是错过了。退一步讲,娄玉珩与朱厚照相遇黄河时尚且还没对他生情,或者说,面对朱厚照邀她入宫的请求,她不是没有选择的机会,但结果显而易见,就连朱厚照珍藏她的信都被他润色过。

朱厚照怅然而笑,那番前尘往事竟是一场百转千回的可笑闹剧。

“还有,皇叔貌恭端肃,多年来府中从来没有侍妾,并非纵情声色犬马之人,哪有冷落新婚妻子见异思迁的道理?那么当年在梅龙镇,皇叔对凤姐的种种靠近……”他真的是不敢再想下去了。

“够了!”宁王扬袖转身,像是挥去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强纳新寡取乐,兴建豹房流言纷纷,如今山河破碎,你却在此与本王论起家长里短,真是可笑至极!最多三日,如果你还没有决断的话,瓦剌大军就会长驱直入,那么本王驻在白羊口附近的藩兵将会誓死保卫京城!”他眯眼冷笑,轻蔑勾唇,“只不过,若是被他们知道,他们的牺牲是因为皇帝贪恋皇位,置他们的生死于不顾,陷他们危难而不管!到时候,本王可无法担保你和你的皇位安然无恙,告退了!”

长久的婚姻岁月,他不是不知情为何物,可朱厚照的所谓深情,就是对叔叔的女人心怀不轨,身为人君尊严何存?纲常何在?宁王被喜悦和怒火交织,掺杂一丝玩味,朱厚照啊,如今内忧外患人心不稳,你却一筹莫展困宥情殇,这九五之尊的位置,你真是丢得一点儿也不冤!


如水的月华照彻寒夜,朱厚照来到太和殿外,沿着侧方的楼梯拾阶而上来到城楼上方。登高望远,秋风掀起他龙袍的一角,有通体的寒意袭来,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万乘之尊的命运,疾风知劲草,烈火炼真金,哪怕对面的城墙是万仞绝壁,他也绝不后退一步!

不懂坐在万春亭,支坐在栏杆旁剥着淮南进贡的蜜橘,睇了一眼朱厚照阴霾罩顶的身形,淡淡道:“好一出图穷匕见,那位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或许,皇叔只是被瓦剌提出的条件迷惑,一时糊涂。”朱厚照挨着不懂坐下,哀声叹道。

“咳咳!”不懂猛地捂胸咳嗽起来,不知是被橘子酸到还是朱厚照的回话呛到,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我教的学生吗?是疯了还是傻了?早在梅龙镇的时候,我就看出来这家伙尖嘴猴腮的是个没义气的相,你不会到现在还觉得他对你有什么叔侄感情吧?”

“或许老师眼明心亮吧。可是这些年,江西的几任巡抚,从未向朕奏报过江西或者南昌的风吹草动,朕的确想不通啊。”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懂不懂?宁王那么有钱,江西官员不知拿了他多少好处,鬼才肯奏报给你听啊!”巡抚奏报往往先入内阁,大部分落到杨廷和手上,他手上的都寥寥无几,就更别提朱厚照了,“对了,我听洛亦说起贵州有位叫做孙燧的按察使做得不错,治理贪官很有一套,不如就像王守仁那样,调到江西去做巡抚好了,也让他俩有个伴。”

“嗯。”朱厚照的心就像在锅里煎,哪有心思顾及这些,“不管宁王为何突然以下犯上,他现在找到机会拉我下马,以三天为限逼迫我交出皇位,当今朝廷,大臣们固然还算忠心于我,但生死危亡之际又有几人能够毫无私心?抛开这些不谈,现在京城里的百姓受他蒙蔽颇深,也都拥护他。”

“不会啊,起码还有我,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何况我的人缘也不差!”不懂微笑,“只是……你不能再看着阿珩的面子对宁王手软,否则这次真的要出大问题。”

朱厚照目光微顿,“好,我听你的,那么眼下的燃眉之急该怎么解决?”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瓦剌这些年骚扰我们是没错,只是威胁不大。这次他们蓄谋已久,打到紫荆关占了便宜,所以才打算一举打垮我们。但是按照宁王跟老可汗的说法,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对瓦剌也没好处,很可能腹背受敌,所以,老可汗未必愿意跟咱们对战到底。他所关心的,就是托齐王子的死,只要我们找出凶手,给老可汗一个台阶下,相信他就会撤兵了。”

“可他已经册立哈撒为继承人,要是哈撒坚决出兵,那……”

“继承人么?还不是可汗呢,要是他反对他爹的做法,除非造反。”

可要两天查出真凶也并不容易,朱厚照叹了口气,修长的指尖轻敲桌案。刹那间,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温宁、痞戾、敦厚、狡诈,界限从未分明,亭中夜风乍起,嗓音被吹得有些细碎。

“真凶是他,也只能是他,太傅,朕要真凶,一定是他!”

“皇上你说什么?”不懂回眸。

“朕的意思是说,那日国宴,宁王就在现场,他武艺高强……”

不懂闻言一愣,仔细盯了朱厚照半天,心道是不是自己给他带偏了啊?

“喂,我是看你跟阿珩太好,担心你在关键时刻犯糊涂,才让你不要对宁王心软。但查案可不是栽赃陷害,不论如何,我们得找出托齐的真正死因,不能稀里糊涂推给宁王。”

朱厚照徐徐笑了,抬眼又是温厚澄澈的目光,“朕只是心里着急,所以跟你开个玩笑。”

玩笑……哦……不懂皮笑肉不笑。

回到太傅府,月至中天,不懂下马车时一阵恍惚,还有两天了,话说得响亮,其实心里一点把握也没有。

 三日之期的退兵条件迅速遍晓京城,皇宫里维持着拥护皇统绝不妥协的表面风平浪静,民间涌现种种声音,一时间物议沸腾飞短流长。

快三更了,籽言凭着直觉醒来,路过不懂书房,里面依然灯火通明,不懂坐在案边,双眼盯着手里的血衣,一看就是几个时辰,桌子上摆着杂七杂八的医书、破案的书籍,她默默端了热乎乎的汤羹侯在一旁,不讲话,就陪着他守候半夜。为了托齐的案子,他已经两餐没吃了。

望着不懂双眼熬得通红,眼球布满殚精竭虑的血丝,应籽言脸上的微笑失去往日明艳的色彩。

“是不是,如果这两天你找不到凶手的证据,瓦剌就打进来了?”她在椅子旁蹲下,轻轻地问,她没问凶手是谁,答案似乎早已浮现。

不懂唇角纠结,似乎一开口就会伤害她,“是的,要么就是朱正现在让位给宁王,要么就是宁王铤而走险,联手哈撒攻进京城。托齐一死,谁得了好处很明显,可是哈撒那个脾气和脑子,怎么想得出来那么精妙的杀人毒计呢?”应籽言垂眸,泪水在眼眶打转,不懂对她太好,粗中有细地维护她友情的梦,如果这回不是涉及江山危亡,不懂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把真相告诉她,宁愿她幼稚地认为,他一直只是嫉妒宁王。

“那……阿珩知道这件事吗?”良久,她嗓音颤抖,鼓起勇气仰脸望着不懂。

不懂垂眸,不忍直视她的期待,“我想了很久,其实整件事追根溯源,就是从瓦剌大军突然南下开始,绕过边境主力,一个月内连破了我们多道防线,这才打到紫荆关逼近京城。可瓦剌人,怎么会那么清楚我们的边关布防呢?很巧,也是那一个月内,宁王陪阿珩前往边关蓟州老家,所以……”他叹了口气,说不下去。

应籽言积在眼眶的泪“唰”地一下流出,指尖紧紧嵌在座椅把手的木纹。

“对、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从前劝我少去宁王那里找阿珩,我却不听你的……”

“傻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呀?”不懂捧起她的脸蛋帮她擦泪,“阿珩在梅龙镇跟我们那么要好,咱们又不是算卦的,哪能想到面临今天这个局面?其实我也不确定这件事她到底参与多少,但她是宁王妃,要是宁王得逞,那她将来就是那个什么皇后,这位置足够有吸引力了……不管怎样,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要是弄不清托齐的死因,找不到有力的证据,那可真的天下大乱了。”不懂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这个太傅怎么这么难做?

应籽言擦干眼泪缓缓起身,将瘫在椅背上的不懂搂在怀里,给与他片刻的温柔与安宁。过了今夜,三日之期还有一天。

翌日,辛蓝匆促迈进毓秀堂的步伐划破清晨的宁静。

“王妃,不好了,应姑娘在咱们王府大门外闹着要见你!”

坐在镜前梳妆的娄玉珩闻声奔了出去,自宁王从太和殿回来,宁王府全面戒严并由重兵把守,除了探子,府里下人不得出入,外人一律不得擅入!

“住手!”娄玉珩推开大门一声呵斥,门口守卫一见来人便收了刀剑,一致颔首听从王妃吩咐。

娄玉珩望着籽言眼里的愤慨和受伤,瞬间明确她的来意,籽言是何等嫉恶如仇,爱憎分明的姑娘,没当众朝她咆哮辱骂已经是她尚书千金的修养。应籽言也知道自己再来找娄玉珩就是自取其辱,可她还存有一丝幻想,或许阿珩是被宁王胁迫的,两人在台阶一上一下对视良久,谁也不愿再往前迈一步。

“籽言,对、对不起,恐怕我没有资格让你做我孩子的姨娘了,但我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骗你,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最终是娄玉珩来到应籽言跟前,嗫嚅着开口。

“你没想到?”应籽言讥笑,“这么庞大复杂的计划,不是从宁王陪你回老家探亲就开始了吗?我们所有人都被宁王蒙在鼓里,设计托齐,夺朱正的皇位,你敢说你对这些毫不知情?”

娄玉珩一顿,原来不懂已经猜到这一层了!可他没有证据,又有杨廷和维护,根本不能服众,她黯然凝眸:“抱歉,我不能回答你什么。若、若是朱正肯答应逊位,我会请求宁王安顿好他。”

“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应籽言退开两步,不可置信地望着娄玉珩,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发泄般地流泪吼了出来,“阿珩,朱正可是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啊!梅龙镇的时候,我带人打他,是你拦在他面前,洛少鹄打破你的头,是朱正出手替你教训他,他知道你最喜欢吃什么,学堂里的饭菜都帮你留一份,有一回偷鸭腿还被孔儒打了手板,回宫之后,宫里有什么好东西他都第一个惦记你,江彬的鹦鹉都会开口叫阿珩了,这两年你寄给他的信,不懂说都被他看烂了……”

“别说了!”娄玉珩闪着泪花霍然转身,讷讷不知望向何处,细想这几年的经历,曾经她对朱厚照的关心是真实的,这几年的牵挂是真实的,伤害……也是真实的。她从来就不敢面对一旦宁王成事朱厚照会是什么下场,只能赌一把自己在宁王心里的分量留他一命,可是这份真挚的人情,她就是倾尽一生也无法偿还啊!

“阿珩……”应籽言握上娄玉珩的胳膊,试图感受这一刻的温度和真实,“我知道你不是坏人,或许你也有你的无奈,可,别说皇上不会轻易妥协,就算朱正答应退位,宁王做了皇帝,也一样会天下大乱的!现在,只有宁王指认杀害托齐的凶手是哈撒,我们把他交给老可汗处理,两国和平就还有一线希望啊!”

娄玉珩苦笑,很快排除这一可能,籽言想得太天真了,若宁王指认哈撒,那哈撒还能不把宁王供出来?如今事态是脱缰的野马,根本就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方向,而她,也只能坚如磐石地跟随宁王的方向,哪怕她已经因此失去太多重要的东西……别过脸闭上眼,不可遏制的泪水,沿着脸颊蜿蜒而下。

朱正,对不起……籽言,对不起……

“籽言,你回去吧,我只有宁王,别人都和我没关系。”娄玉珩仰头逼回泪水,淡漠地看着她。

应籽言一僵,触电似地拿开手掌,缓缓摸向自己领口,木然地摊开手掌,娄玉珩愕然定睛——

一只陈旧的白色锦囊,腊梅枯槁,余香尽散。

“从今天开始,我应籽言不再是你的朋友。”应籽言扔下锦囊踩了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凄然转身,宁王就立在府门里的照壁附近,娄玉珩一怔,也不知该如何掩饰内心的悲伤,只好任由情绪抒发在脸上,小跑着上前紧紧抱住宁王,把脸深深埋入他的胸口,心痛到无法言喻的泪水如决堤一般汹涌而出。

朱宸濠,我……真的只有你了!

等待,哪怕只有一天,也是漫长且煎熬的日子,黎明的天泛起鱼肚白,三日之期已到。

瓦剌两千仪仗兵驻扎城门外,戎装佩刀的哈撒带着一支武士卫队进入玄武门,再次来到钦安殿谈判。从托齐出事的那晚,现场就被封锁保护,朱厚照身后跟着不懂、宁王和大臣们进入殿内,哈撒与太师和卫队立在对面,双方徐徐展开对峙,宁王不露声色,不懂却向他睇去一记笑眼。那笑,就像喻示着什么胜利,难道他是发现什么了?宁王示意陈勤靠近,握紧手里的暗器套匣,伺机准备行动。

不懂无声哼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让他昨夜在推门时,手指头被一根小木刺扎伤呢?

昨夜宁王宿在书房,娄玉珩几乎整夜未眠,除了来自友谊的心伤,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担忧。她隐约记得应籽言那一句,朱正不见得轻易妥协,没错,他早已有了君王的胆识和气魄!

“小姐,你眼睛都熬红了,要不再睡会儿吧?”苏沐撩开幔帐,坐在呆滞的娄玉珩身旁。

“哎!我哪有心情睡觉。”娄玉珩默默思忖可能出现的糟糕情形,若朱厚照宁死不肯妥协,哈撒就会退回紫荆关,那么她就是从城墙跳下去都要阻止宁王携手哈撒进攻京城,然后呢?要是宁王私通哈撒的事情泄露,那可是通敌卖国的罪名!若还想回护原来的侠王声名,最好的情形就是让宁王亲自带兵拿下紫荆关!可……朱厚照怎么可能同意他领兵出关呢?

她来劝么?怎么可能,哈撒虽蠢,但有一点说得不错,江山和女人,男人的选择永远是前者。

这种情形下,还有谁能出来做这个主?

娄玉珩一手捂着额头苦想,忽然脑中一震,万千混沌思绪中猛然撕开一道雪亮的口子!

“吩咐朱阙一声,更衣,入宫——”

马车驶入皇宫西侧的隆宗门,娄玉珩穿过一片园林来到仁寿宫,一座僻静富有禅意的宫苑,周围种着大片的松柏,点缀着银杏、白兰、翠竹。

一袭深紫色西番莲绸衫的张太后斜倚在檀木凤塌上,脖子上围了一圈貂绒,手握经卷,气韵疏离,接过娄玉珩奉上来一串普陀寺开过光的凤眼菩提佛珠,嘴角浮起一丝稀薄的笑意。娄玉珩拿起茶壶为张太后倒上香茗,行礼后闲话一番家常,殿内逐渐笼罩一层压抑的气息。

“这仁寿宫虽安静,哀家这些日子耳朵里也没少过风声,一会儿说瓦剌人要打进来了,一会儿传宫里要变天了,更有甚者,说百官要拥护宁王要当皇帝了,呵呵,真是令人胆战心惊呐!”

“太后恕罪!”娄玉珩惶然伏跪,“臣妾与宁王在南昌度日,因瓦剌犯边才被急召回京,说百官拥护王爷称帝实在滑天下之大稽,定是些小人以讹传讹!况且……臣妾说句大不敬的私心话,若为王妃,宁王可能只有臣妾一人,若为皇后,试问天下能有几个君王如先帝那般,一生独爱太后一人?”

张太后松弛一笑,“当年哀家不忍见韩芸儿痴情苦,险些错点鸳鸯,没想到成全了你和宁王。辈分来讲哀家是你皇嫂,但哀家看你更像是女儿,知书达理,模样标致,难怪宁王这样宠你,夫妻一体,你必然事事为他考虑,那么今日你特地来找哀家,是有什么所求吗?”

娄玉珩沉吟,维持着跪拜之礼,“太后方才说瓦剌人要打进来了,这确有其事。臣妾本不该沾染朝政,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既为大明子民,怎能坐看大明走向分崩离析?太后有所不知,瓦剌纠集数十万大军倾巢来犯,而我朝文风炽盛已久,可用良将实在不多,两军在紫荆关僵持多日了!倘若真有什么不测……”顿了顿,她缓缓抬头,与张太后逐渐聚起担忧的眼神对视,“相信太后,也不愿万里江山断送在当今皇上手里吧?这让九泉之下的先帝,如何安得下心呢?”

“宁王妃,你这是存心不让哀家清净啊……”张太后轻轻叹息。

娄玉珩抿唇颔首,深深叩首下去,掩去心底一阵阵苦涩。朱正,我要再次对不住你了。

 

钦安殿内,众人肃然围站一旁,远远能听到不懂的大声宣讲。

“那天晚上大家有目共睹,托齐王子死的时候的后背插着镖,而地毯却干干净净,这就说明他不是被飞来的镖刺中的。”不懂展开托齐的衬衣铺在案上,“还有他的血衣,就算这个毒见血封喉,被镖刺中的瞬间,也不可能一点红色的鲜血都没有,结果呢?血全是黑色的,这就说明他在中镖前,就已经中毒了!”

停顿片刻,他勾唇扫了一眼宁王,“还有更奇怪的呢,托齐倒地的瞬间是右手捂左手的姿势,而我刚好在他左手的中指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针孔,这才是他的真正死因!”他猛然揭开托齐古琴上的帘布,琴弦下方一根闪着银光的小钢针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凶手这个局真是妙!高山流水前半段的调子比较低,所以托齐碰不到这根高音弦,后半段的时候舞姬才围上来,此时刚好弹到高音,他的手指就扎到淬毒的针尖上,真是好毒的计策啊!”

随哈撒前来的老太师是翁郭楚的亲信,在瓦剌部落声望地位非凡,关心托齐死因的他有些不耐烦:“太傅直说了吧,凶手究竟是谁?”

真相呼之欲出,陈勤几欲行动,被宁王示意再等等看。

“那当然是对曲子熟悉,又对歌舞编排也熟悉的人了!”不懂冷冷一笑环视周遭,“为了王位,为了权力,残杀自己手足兄弟的家伙,还配称为人么?嗯?哈撒王子!”

哈撒听了半天,额头早就青筋凸起,犹自强作镇定,“太傅这个故事讲得很动听啊,就算王兄是被琴上的毒针杀死的,那和本王子又有什么关系?你分明是无凭无据公然污蔑本王子!”

“无凭无据?既然你承认他死于毒针,那怎么还有一根毒镖插在他背上呢?这不是混淆视听是什么?不过……”不懂的视线突然钉死在露出紧张的哈撒脸上,“这个局又毒又精妙,我这样聪明的人想破了脑袋也未必想得出来,想必你还有军师指挥吧?”

朱厚照冷冷看向一旁的宁王,宁王无畏地看了回去,只是心内不安,看样子朱厚照不可能自愿下台,拿了他好处的大臣又那么迂腐,坚决拥护皇统,如此,想兵不血刃取得皇位是不可能了。

陈勤有些担忧地看着宁王,主子,还不动手么?哈撒要是把您供出来……

宁王轻晃了下眼神,不会,除非哈撒是真的不想活了!

哈撒一阵晕头转向,这时老太师投来怀疑的目光,他顷刻清醒,不、不能承认……绝对不能承认!设计谋害大哥不可能取得父汗原谅,瓦剌人民也会唾骂他,沉默须臾,他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可笑,太可笑了!案发现场被你们日夜把控,谁知道这古琴上的毒针哪来的?你说我王兄手上有什么针孔,分明是你不打自招暗中潜入我们使馆开棺,必定是你对我王兄的尸体做了手脚!”

宁王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这个哈撒还没蠢到家。可……眼下怎么办?白羊口的几万藩兵伙同哈撒大军攻入京城,逼迫朱厚照滚下皇位应无问题,誓死不降的老顽固杀了也无妨。但不懂人缘太好,一旦煽动全城百姓老弱妇孺保卫家园,他真的要联合外族对那些手无寸铁的大明子民赶尽杀绝么?那他的千古骂名,岂不是比英宗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撒倒打一耙,不懂始料未及。哈撒猛地抽出佩刀,“太傅大人,你要弄清楚一件事,至今本王子和王兄都是前来大明的议和使节,你们谋杀我王兄在前,栽赃本王子在后,这不就是你们中原的一箭双雕之策么?事到如今,我们双方已经没有和谈的余地。”喋血的目光从宁王扫到朱厚照脸上,“你们好自为之!”

哈撒一行离去,老太师却被留了下来,不懂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上前嬉笑道:“你不是对托齐的死很关心嘛,本太傅请你喝酒,再跟你好好说说……”

巫大勇叹了口气,来到朱厚照跟前谏言道:“皇上,看来此战非打不可了,紫荆关的将士因议和调整数日,应该可以抵挡一段时日,只是我朝休兵已久,实在没有大将可用,权宜之计,不如让宁王殿下带兵出征,或许能够出奇制胜啊!”

几名御史纷纷点头表示可行,宁王眼中一亮,若这回真能拿到天下兵马大权挥师退敌,不仅能解决哈撒的麻烦,还能为日后起事赢得美名,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可……不懂和朱厚照怎么肯?

让宁王带兵?那还带得回来吗?不懂听得太阳穴直突突,他方才没把宁王供出来,就是对宁王存有一丝善念,可要是被宁王拿到兵马大权,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宁王的侠王形象根深蒂固,朱厚照简直无话可说,他冷睇了不懂一眼,示意他不必再留情面。

真要如此么?里通外敌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不懂反而有些结巴了。

见不懂犹豫着不言语,朱厚照强颜一笑,几乎咬碎银牙,这皇帝做得太窝囊,宁王把他逼得无路可退,却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是逆贼!他匀了一口气,缓缓道:“众卿的话不无道理,宁王的藩兵的确是可以对付瓦剌的强悍力量,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是藩王领兵出关一去不复返,那谁来担负这个责任呢?”

众臣一时沉默,谁也不敢作保。沉寂的气氛下,忽然,殿外响起纷至沓来的脚步和裙裾摩擦声,一行声势浩大的宫婢和太监簇拥着张太后停在门口,朱厚照眯眼望去,除了多日未见的母后,扶着母后进门的那道年轻碧衣女子,竟然是……阿珩!

“臣等拜见太后娘娘,太后万寿安康!”娄玉珩扶着张太后进门入座,宁王和朱厚照前后跪拜,两人莫名对视一眼,均是不可思议的困惑。只是前者相对轻松,朱厚照却预感事态有些不妙。

张太后淡淡扫视一圈群臣,道:“你们大多是辅佐先帝的老臣,众所周知,哀家向来不涉政事,只是眼前,我们大明王朝面临大的危难,哀家就不得不出来说句话了。”顿了顿,看向脸色凝重的朱厚照,“照儿,哀家听闻昔年四王作乱,宁王帮你出力平定,听说他以不足三万兵马降服郑王五万大军并取其首级,可谓智勇双全。这次挂帅出征瓦剌,想必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朱厚照心脏一颤,目光如银剑一闪刺向娄玉珩,娄玉珩却躲闪着别过脸不敢与他对视,他的心顿时沉入无底深渊!皇叔在前朝逼迫,阿珩在后宫打配合,全都在欺骗他!全都是为了谋夺他的皇位!阿珩啊,朕对你是一片真情,你……好狠的心!撕心裂肺的痛楚下,朱厚照咬牙回话:“母后潜心礼佛,不适宜参与军国大事,宁王皇叔固然英勇善战,但是这藩王带兵……”

“哀家明白你的顾虑,但是还有更好的良策吗?”张太后冷然打断他的话,“如今大敌当前,边境的百姓将士都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哀家为他们念经超度都忙不过来,这么危险的时候,应该将那些墨守成规的老规矩收起来,唯有通权达变,才是最好的取胜之道吧?”

“母后,兹事体大……”群臣有了骚动,朱厚照颤声回驳,几乎压抑到崩溃了。

“太后所言极是!”娄玉珩狠下心肠,冷静跪在张太后膝前朗声开口:“臣妾既为宁王妃,沙场刀剑无眼,自不愿王爷以身犯险,但是为了我朝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百姓免受外族践踏,王爷身为宗亲,拯救百姓责无旁贷!唯有征战沙场收回失地,才能报答皇上与太后天恩!”

文武大臣们互相交换着赞许的眼神,娄玉珩乘势道:“太后气度超然令人敬服,若是王爷领兵出战,臣妾愿意入宫侍奉太后左后,直至王爷得胜还朝!”言罢一个响头重重磕在地上。

望着百官期许的眼神,望着那道伏跪在地上的碧色身影,仿佛还是那日将她宣进宫来的样子,多情总被无情苦,呵呵……李凤在气急时骂他薄幸负心,焉知今日不是他的报应呢?

“朕……准奏,请太傅移交兵符。”朱厚照挥了挥手,眼角赤红,心底荒芜如死灰。

“臣,必当尽心竭力,不负皇上所托。”宁王撩袍而跪,默默与娄玉珩对视一眼,无法形容的一眼。

雄伟的午门,耸立的阙亭,宁王负手伫立在宫门御道旁,局势峰回路转,他却并不真正喜悦。

“王爷!”蓦地,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宁王很快扬起唇角,立刻快步上前,将娄玉珩单薄的身子搂进怀里,仿佛永远也不愿松开,方才见娄玉珩跟张太后求了出来送行,他就在这里等着她了。此时想说的话有千言万语,却唯恐词不达意。

相拥须臾,宁王恋恋不舍地松开她,手掌摩挲着捧起她的脸,狂热的气息拂过她唇畔,但余光扫到尾行在娄玉珩身后的几名宫女嬷嬷,只得忍下冲动。

“玉珩,对不……”娄玉珩连忙伸指掩住他的唇,浅浅一笑,“夫妻之间不说抱歉的话,我为王爷做到这一步,也并非没有条件的。”

宁王一黯,攥紧她的手笃定道:“你放心,最多三个月,我一定大败瓦剌蛮夷,收复失地班师凯旋!”

班师凯旋?那真是令人憧憬而欣慰的画面,她已来不及细想到时宁王会将他的胜利之师指向何处,轻轻偎向他胸膛,“王爷为国出征,必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她察觉到宁王的僵硬,“这次皇上让你带多少兵前去紫荆关?”

“五万。”

“才五万?”娄玉珩猛然抬头,瞬间不淡定了,“不是说瓦剌纠集五十万人马扑向中原,边关将士鏖战数日,想必已经精疲力竭,这么少的兵力如何抵挡得住啊?”

“根据巫大勇的最新消息,哈撒前来议和后,翁郭楚担心瓦剌后方被鞑靼和兀良哈趁火打劫,所以率领三十万大军退守至土剌河以北,剩余十几万大军由哈撒率领分据在紫荆关至古北口,朝廷的五万人马加上谢哲带领的五万藩兵,对付瓦剌已经足够。”

“瓦剌告捷多时,加上托齐之死士气大增,王爷不要轻敌啊,一切还是小心为上。”

“本王这边你不用担心,本王担心的……是你。”宁王蹙眉,轻抬她的下颌,眼底是无尽的不舍与担忧,他一去数月归期不定,跟上次为了她的安危送她入宫的情形完全不同,娄玉珩如此狠心设计朱厚照,他真的不敢想象朱厚照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娄玉珩看懂了他的顾忌,怅然道:“为保声名,哈撒非死不可,王爷也必须亲征不可,如果不这样做,王爷就会进退两难,留下后患无穷,我们一个也跑不了,与其那样,我还不如以自己为质。王爷放心,我相信……皇上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若放了以往,宁王定会恼火,可是现在,他也只能如此认为。

宫门辽阔,风势渐渐大了,吹得两人的发丝缠绕一起,黑发与栗发交缠得难舍难分。

陈勤忍不住提醒:“王爷,兵部那边说,今夜就点兵启程,是时候回府做些安排了。”说罢他看了一眼娄玉珩身后的苏沐,苏沐这回没有别开视线,他迅速捕捉一抹担忧,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王爷去吧。”娄玉珩故作从容地小声催促。

她贪恋地望着宁王即将踏上马车的身影,君不见,束在他后腰环扣间的金丝绶带束缚了她的心魂!

不忍再看,她缓缓转身。

“玉珩——”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唤。

娄玉珩脚步一顿,只见辽阔天日下,宁王朝她迈来潇洒又沉重的步伐,随风翩然的金纱外袍浮动着浑金万丈的色彩,在她面前站定下来,娄玉珩心脏狂跳着颤声问:“王爷,你、你想说什么?”她蓦然攥紧衣衫下摆,一直以来,她还是期待过那句话的。

“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只想抱着你。”宁王拥她入怀,“本王只想,天长地久的,抱着你。”娄玉珩颤抖着搂上他的腰,那么用力,险些扯开将他的绶带,眼角滚落而出的泪珠无声无息地没入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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