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时弦月

爱沈宁,胡言乱语疯疯癫癫,佛系写文,禁无授权转载和二创,宁玉晋江搜《宁为一场玉碎》

宁为玉碎40|沈晓海宁王×娄妃

王府,庭院中央一道手持软剑的银灰俊影翻转腾移,连环八个剑招之后,身形猛然跃起,纵挥间白刃与锦带摇曳共舞,霹雳啸响阵阵,剑锋势不可挡。

“好剑法!气势如虹,冠绝于世,真让小人开了眼界了!”

“原来李道长还懂剑法呢?”娄玉珩揶揄,放下刚泡好的碧螺春。李自然没有真才实学,但胜在能言善道把戏多,把书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在外大张声势使得年轻学子们以宁王为尊,在内极尽阿谀谄媚,绝对是个做内侍的人才。

“略懂、略懂……”李自然赔笑。他走遍大江南北,也曾到过晋王、裕王等藩王府邸献艺,那些整日沉醉酒色的逍遥王爷们,平庸到拍马屁都匮乏语言,自从拜入宁王府,他恨不能化身姜太公。

秋雨淅沥天色发青,离开一个多月的叶子回来了,疾快的脚步踩过水润的青石甬路,李自然立即小声告退,生怕走得慢了被宁王一剑劈了。宁王收剑转身,坐下饮了口热茶。

“叶子按照王爷吩咐到广西观察狼兵状况,发现他们作战勇敢却内斗不断,其中一支由韦氏部落率领的军队,他们的首领韦玄臣,表现得十分精明强悍,部下狼兵五千,堪为王爷所用。”

两年前,朱厚照强行下旨收回原郑王两万藩兵拱卫京师,那时时机还不成熟,宁王不得已吃了哑巴亏!大将葛江和闵弘负责布在南昌以南的剩余两万藩兵,心腹大将谢哲负责驻在南昌的五万亲兵,然而近两年天灾不多,朱厚照又不主张流民南迁,兵力匮乏成了最大问题!比起数量,宁王更注重实力,部下治军严谨勤于操练,剽悍勇猛的两广狼兵纳入他的考虑。

宁王点点头,“广西十万大山,不利于开垦农田,长期得不到朝廷重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部落为了争夺有限的利益,陷入无尽的仇杀私斗,若想他们为本王所用,须得重金聘之。”然而这是困扰他的另一个问题了,他现在的封邑只剩下南昌和原谷王藩地武昌,“若不能尽快举事,给养大军的巨大消耗足以拖垮局势……”他眸中幽光一闪,突然欲言又止,“你跟池如意领一笔银子,想办法买通韦玄臣,就说本王要他们平乱,请韦玄臣到南昌一叙,其他的,本王再斟酌。”

叶子离去后,宁王手指轻敲着石案,一下、两下……声音越来越重,最后五指攥成一拳,指节泛白,昭示着他不同寻常的决心。娄玉珩觉得宁王方才的欲言又止必有重大问题,但她没打算问,微笑着把手覆在他的拳上,“王爷,天降大任于斯人,现在到了这么难的时候,妾身愿以身作则,带头缩减衣食用度。首先,杏花楼暂时封楼,王府里用不上的衣物、首饰和瓷器换成粮饷,其次,王爷可以动用苏杭一带的关系,从江南织造厂弄来大量织机,妾身想办法召集丫鬟和城中妇人做些织布裁衣的事,既可以维持她们活计,又可以向将士们输送需要……”

娄玉珩说了一堆力所能及的事,宁王先是下意识地摇头,听到最后不置可否地垂下了头。长久来看,这些听起来的小事的确可以缓解困难,甚至安定军心。他艰难地抬起眼帘,反握住娄玉珩的手,“账簿和府库钥匙在你手上,如此,就由你和池如意商量着办吧。”顿了顿,他闭眼,“这样……是委屈你了。”

“王爷说的哪里话,我跟王爷同进同退,若王爷前线不利,这些眼前的富贵也就成了浮云,若是王爷成了事,坐拥天下,那妾身不就苦尽甘来了吗?”

宁王目光一顿,忽然,他觉得他并没有完全看透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女人。但不重要,相处越久他越沉沦,无论身体还是心灵,他肃然望着她:“本王将来的后位,非你莫属,永远不会有第二人。”

娄玉珩笑意很淡,她担心的是宁王自身成败,至于后位,她毫不怀疑,这也算是,另一种默契。

叶子不负所望,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说服韦玄臣带着两名心腹到南昌面见宁王。经过半个月的周旋,宁王带着韦玄臣一行人游赏南昌名胜,连日设宴款待,畅谈两地时事。

终于在城墙上,韦玄臣见识到南昌的城高地壮,堑壕深阔,伴随着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他进入府门的刹那,一众暗卫围了上来,方才那个侃侃而谈温润儒雅的王爷,此刻的眼神比冰雪还冷。

“韦玄臣利欲熏心,落入王爷彀中,见到这些,想活着回去是不可能了。所幸玄氏族人仍在广西,一旦我在南昌遭遇不测,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有惧怕,但亦不掩张狂。作为狼兵中最出色的部落头领,韦玄臣一杆狼筅使得出神入化,一年之内三战三捷,他身上有着八桂弟子的血性,瞧不起阴谋诡计。这些只知吃喝享乐的王室宗亲,不过就是一群酒囊饭袋!

宁王云淡风轻地笑了,“本王巩固南昌城防只为自保,你的部下若到南昌找本王寻衅,就等于公然向朝廷宣战,一样是叛军,不是死得更窝囊吗?”他绕着韦玄臣魁梧的身躯走开几步,不断释放危险气息,“广西距京师几千里之遥,朝廷几番命你们到南赣平乱,却不落军籍,不发军饷,难道你们要靠着没完没了的内斗维持生存么?朝廷不仁,你们还讲什么道义?”

韦玄臣皱眉听着,不屑道:“朝廷是不仁义,但你们都是天生的王室子弟,就算那个天高地远的皇帝不是什么好东西,换你坐了江山,就一定胜过他么?”

“当然!”宁王异乎肯定的语气反而激发出韦玄臣的好奇,“谈国家大事,你未必听得明白,但本王可以保证的是,一旦本王掌权,绝对不会坐看现状,你们这些狼兵必然跟随本王开疆拓土,建立不世伟业!”

“说得好听!王爷久在王府养尊处优,读过兵书么?打过仗么?扛得起枪吗?”

“王爷,让属下给他点颜色看看!”陈勤从未见过王爷被人当面嘲讽质疑,忍不住抽了剑,却被宁王挥手制止了,“两年前,本王亲率大军平瓦剌之乱,六王子被本王射死马下,这是从他手上摘下来的。”他抬手亮出一枚錾刻狼头图腾的金戒,耐心有些被耗尽,“你们部落自称狼的凶悍,若你坚持不附本王,那本王就只能送你去跟那位王子切磋技艺了。”

韦玄臣尚自犹疑,身后的两名副将掠出一阵暴烈的狂意,异常的风声不断靠近,宁王神色一定,夕阳照影的庭院猛然亮起一道剑影,宁王拔出陈勤佩剑,带着强烈的杀意击向身后两名不速之客,剑身灵活,身形旋舞,掀起滔滔刀光剑影。

罡风停滞的瞬间,长刀落地的两人被宁王踹翻在地,剑尖指向韦玄臣喉头,宁王勾唇轻笑,好样的!以一敌三,韦玄臣到底收了手。

“末将韦玄臣,愿率部下誓死追随宁王殿下!”暮色下,一道刚毅挺直的身影屈膝跪地,尘埃落定。

 

忙碌的光阴格外飞快,苏州知府崔文亮发动全城富商送来上万张织机、棉絮、生丝,一年四季的衣屡堆满仓房。年关来临,藩兵分支头领的夫人代表各百户长的家人来向宁王妃致上敬意。今年王府的除夕更加热闹,除了叶子、谢哲等人,平日戍在城外的凌十一、葛江、闵弘等将军被传唤入府,以及入帐不久的韦玄臣,加上活跃气氛的李自然,一大早就跑到城南的道观叩拜三清,向宁王请安道喜。

堂前飞雪如絮,红灯绚烂,酒菜飘香,年节赏赐令人目不暇接,南昌城的戏班子奏起笙歌。厅堂之中设了两列长桌,中央位置上,宁王身着一袭浅金色常服,衣饰简约俊逸逼人,娄玉珩身着淡紫色提花袄裙,发髻两朵红玛瑙钗环,喜庆的颜色,为身旁的宁王平添祥瑞的色彩。

岁尾良辰,月照华年,宁王举杯与堂下众人相敬:“今夕本王与诸位共度岁除之宴,既是庆贺佳节,亦是慰劳功勋,一年来艰难竭蹶,聊以卒岁,愿来年风调雨顺,诸位宣劳勠力,众志成城!”

众人齐齐扬杯饮下美酒,相继向宁王与王妃朗声致敬。今年比较特殊,宁王不再掩饰意图,无视朝廷以城为国,很多人被紧紧捆绑的命运又被向前推动一步。宁王十年谋划如一日,这一年的安排一日如十年,叶子和陈勤隐有预感,为主尽忠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一轮筵席过后,笙歌落幕,谢哲、韦玄臣、凌十一等人难得聚在一起,酒后谈起兵防问题。

“原来郑王的那两万藩兵驻在安阳,一直是归老谢管的,自从到了南昌,军备方面问题很大,三月之前一定得解决,否则很难投入训练。”

“我会将他们与亲兵一视同仁,军备方面,象山和塘山作统一调配,兵械库、衣甲库规模接近……”

“韦将军,你那边可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出来。”面对新加入的狼兵头领,谢哲十分尊重。

“我们在两个月前打了几次胜仗,军备没有问题,弟兄们吃饱了饭就能上战场,只要王爷一声令下,我就可以把兵符交给叶子姑娘到柳州调兵……”

韦玄臣的话还没完,李自然打了个酒嗝,咧嘴笑道:“几位都是忠心耿耿的豪杰俊才,小人佩服极了,但小人认为在用兵之前,还有一计可用。”他望向宁王,带着讨好的怯意,宁王根本不把他谋士看,懒得看他,倒是娄玉珩起了点儿兴趣,“李道长这是求到上签了?可有什么好主意?”

“王妃折煞小人了。两年前,小人从京师一路南下,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也道听途说不少,当今皇帝年轻好玩,不但沉迷于豹房的享乐,还动不动就出宫南巡,好坏名声各占一半。尤其说不过去的是,继位几年了连个皇嗣都没有,这不是影响国祚的凶兆吗?”李自然讲得情真意切,众人不屑一顾的态度变得肃然,夜凉如水寒风袭来,娄玉珩胸中一闷咳了几声,苏沐连忙倒了热茶奉上。李自然在一片沉默中继续道:“话说到这儿,小人就不避讳了,皇帝无嗣,多半是龙体有恙,王爷若是能将世子名入太庙,则更加师出有名,天下百姓也就会认为宁王一脉可以延续我朝千秋万代,必然纷纷响应,则大业易成。”他想,宁王在南昌闹出这些动静,朝廷却一点儿反应没有,上书为世子请一份恩典应无问题吧?

堂内渐渐笼罩昏暗沉闷的气息,红烛彩绸也显得萧瑟,苏沐紧张娄玉珩的神情变化,却看小姐平静得很,宁王也没表现。叶子看了看左右一脸尴尬的将军,打破沉寂:“李道长心思缜密,只是你了解再多外面的事,却不清楚王府里的状况么?举事近在眼前,王爷何来世子正名太庙?”

李自然一怔,勉强笑了笑:“这、小人来这半年多,还未见过世子,私以为养在别苑,王爷而立之年已过,不会是……”众人呼吸一滞,他惴惴看向宁王,扑通跪了下去,“小人胡言乱语!小人知错了!”

除夕夜的祥和之气被打破,众人相继低声告退,几位将军出了堂门却又互相觑着眼神,李自然看似弄巧成拙的戏言酝酿着一场大风波,这其实是一个警醒,李自然代表着许多人的猜测,王爷风华鼎盛却长期没有子嗣,下面的人能没有嘀咕吗?入府最晚的韦玄臣最先开口:“王爷血气方刚,相貌不凡,听闻王爷今年三十有二,难道膝下还没有世子吗?”

几人摇摇头,韦玄臣有些不自然了,“王妃没有世子,那么其他姬妾呢?也没有?”

其他姬妾,他们谁见过呢?要是没有娄玉珩,王爷现在有没有王妃都是个问题,叶子沉默许久,最后说道:“王爷只有王妃一个,没有姬妾。”

众人五味杂陈,韦玄臣神色复杂,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皆然,但是于打天下的人来说,可不见得是一件值得佩服的事。宁王向他撕开面具的第一眼至今刻在他的脑海,冷冽、果断、一意孤行,这个男人永远不会和感情用事扯上关系。

关紧璟瑄阁的门,并排躺在塌上,共处多年的除夕之夜早已稀疏平常。宁王翻身抱住娄玉珩,手指触上她的额头、鼻梁、唇珠……这副玲珑玉体消耗他无尽的精神和体力,不分彼此的相濡以沫,情最难久,故多情必至寡情,无情之人,一动则难自制,他看似后者,也仅仅是看似。

娄玉珩难耐地闭眼,听他缥缈地说:“李自然的话,你别放在心上,这是本王自己的事,谁也不敢妄议什么。”
周遭的气息冷却下来,娄玉珩迷恋地望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八岁的男人,岁月非但没有侵蚀他的俊美,反而在他精致秀丽的五官沉淀出深邃不可捉摸的气韵,年过三十的他不惑也聪,怎么还能讲出这样不负责任的话呢?至于三年前,那些没有子嗣也无所谓的话,简直无稽之谈,有些话如果不能骗她一辈子,还不如直接说出来。

“王爷在我身上享尽欢乐,却一直徒劳无功。五年多了,看了那么多大夫,用了那么多的补药,该面对现实了,且不管将来成事与否,江山谁来继承的问题,难道王爷真的打算让宁藩一脉绝后吗?”

这才是不可逃避的难题,宁王的眼中有忽冷忽热的幽火闪现,这么多年,他从不惧怕与娄玉珩对视,因为他的感情问心无愧,可是这一回,他不敢与她对视了,生怕她看穿他的幽晦心思。

“三年前苏州夜宴,是我做得不对,王爷宽宏大量不跟我计较,我独占王爷这些年该知足了,就算王爷纳妾入府,我也不该觉得王爷亏欠我什么,况且,我知道王爷的心在我身上,这就足够了。”颤抖的心房,隐忍的泪光,透露着浓沉的绝望,“王爷不是说过,传宗接代的事,不是非我不可,只要……王爷保全我正室地位,我不会再阻挠王爷……接纳其他女人。”

她仰视着宁王从未出现过的慌措眼神,至少在塌上,失去他一贯的风流恣意,她笃定地补充道:“不仅如此,若他日有幸入主中宫为后,我也会替王爷料理好妃妾,绝不让王爷有后顾之忧。”说完最后一句,她松了口气,那是人在做了最坏打算后的释然。

也许是纠结到极致反而剩下一片空茫,怔然良久,宁王沉声道:“你看着办吧。”

红烛燃烧完了,帐内陷入不可预知的黑暗。

 

正月一过,春意从无边丝雨下的草木山峦冒了出来,去年四月,娄玉珩做主将王府北侧的一片山地改建成茶园,二月种茶季,背着竹篓的采茶女沿着田垄款步姗姗,吟唱清脆曼妙的山歌。娄玉珩忙着针工织布的事,时常到茶园巡视,观天象、避风雨,叫上苏沐,与茶女们采摘雨后的第一筐新茶。

二月底雨似雾,田垄尽头的茶棚溢着茶香,娄玉珩捧着苏沐沏好的贡眉,坐看天地一碧的茫茫雨景。“小姐,你看那儿有个姑娘!”苏沐伸手一指,娄玉珩隔着雨幕看了过去,一道纤巧袅袅的影子没身茶丛,弯腰挥刀,鬓边流着雨水,辛勤倔强的姿态,好熟悉。

“这场雨后,贡眉就不新鲜了,这篓茶叶,希望王妃不要嫌弃。”浑身湿透的采茶姑娘笑容干净,芙蓉面,柳叶眉,肤白体柔,典型的苏杭女子长相,娄玉珩淡淡一笑:“辛苦你了。”她想起来了,这名采茶女是从杭州的一座茶镇流落来的,家里有个憨厚的爹,慈爱的娘,一场突如其来的时疾只剩下她一个。

“你多大了?”娄玉珩拉过她汗湿的手,温柔地问。

“回、回王妃的话,奴婢十七。”

宁王到象山巡查军备,顺便在城外用了晚膳,回到璟瑄阁时辰很晚了。

阁内照常亮着灯火,宁王来到内殿,茶香!一股香中带甜的味道,绝不是他平日喜爱喝的那一种。他蹙眉,快步绕过屏风,崭新窄塌上跪坐着一名少女,身披雪纱,含羞带怯,宁王蓦然瞪大眼睛:“你是何人?”

“奴、奴婢何楹,王妃吩咐奴婢来侍奉王爷……”她轻咬下唇,“用茶的。”

宁王扫了一眼案几上的白釉兔毫盏,何楹谨记王妃吩咐,王爷不喜欢唯唯诺诺的女人,起身倒了一杯奉到宁王跟前,“王妃说,贡眉清甜降火,王爷可能暂时喝不习惯,但多喝几杯就习惯了。”她注视着宁王逐渐难堪的神色,毕生的胆气都用在这一眼了。

宁王沉默许久,口渴的他接过来饮下半杯,眉头拧成丘壑,味道……有种说不出的怪。突然,一阵目眩袭来,他扶着太阳穴,一个趔趄握上何楹的一只肩膀,何楹被握得生疼,挣扎着去扳宁王的手,却扳不动,最后不明所以地惊叫起来,“王爷,您怎么了?您没事吧?”

这茶……怒火占据思考,宁王努力调息保持一丝清醒,一把甩开何楹,茶水砸落一地。

静夜中瓷器碎响的同时,窗外的天际滚过一道惊雷,明亮的电光劈开云层,蜷缩在被窝里的娄玉珩“啊!”地惊坐起来,双眼从未闭合,时间的流逝毫无意义,只有无尽的等待与折磨!苏沐起身擦亮灯盏,娄玉珩怔怔地瞥了一眼地帐外的镜奁,一阵剧烈的绞痛瞬间充斥心房,她咬牙抱紧双臂。

“小姐这是何苦?你挑的人再稳妥,王爷也未必愿意啊。”苏沐眼泪悬在眼圈。

“他会愿意的。”娄玉珩垂眼,醉花楼的东西都是练家子用的,为保成事,她下了一整包。

哎!苏沐不讲话了,静静地陪娄玉珩坐着,没人比她更清楚小姐的身体状况,王爷不能绝后,过了今夜,未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个这样痛苦、且漫长的夜晚。

时至二更,震硕长空的雷暴过后,雨势大了起来。“咚咚!”嘈杂的雨声中猝然响起绝厉的敲门声,苏沐披上外衫去开门,“啊——”的一声尖叫,引来娄玉珩的惊吓,连忙起身到门口,门外的男人被雨水浇得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苏沐被一股始料未及的力道猛地推出房门,跌进水坑揉着吃痛的手肘,身后的房门被“啪”地关上。

疾风骤雨之中,宁王忍着强烈的不适冲出璟瑄阁,先是走过三条甬道,转进四五个月洞门,跌跌撞撞来到久无人居的德馨园,结果里面空无一人!那个可恶的女人究竟躲到哪里去了?走投无路之下,他又来到苏沐住的偏殿,果然在这里找到了她!他强抑着起伏不定的心跳窜进房中,一把将娄玉珩搂紧了压在地毯上……

“王爷——”没有丝毫准备的娄玉珩着实被他狂暴的动作吓到了。

“忍着!”宁王怒喝,“五年前,就是这样的雨夜,你拒绝本王……这一回,呵呵……”
栗发狼狈的宁王,额前的两绺贴在两鬓,从发带到靴袜都湿透了。娄玉珩一闭眼,一幕幕都是那个跪在乾清宫的金色魅影,绝美的姿态挑战她的心防,冒雨在府中穿梭的狼狈样子,烈性的药物挑战他的极限……再睁眼,便有泪水滑落,朱宸濠啊,你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何时呢?

雨势逐渐迅猛,尖锐的不适不断加剧,娄玉珩预感药力早就散了,剩下的不过是宁王故意折磨她……接下来的两天,她被困在塌上没出门,至于怎么回的璟瑄阁,也记不清楚了。

三日后的清晨,宁王没有要紧事,扶着娄玉珩到桌边用膳,亲手做的燕窝鸭脯飘着熟悉的浓香。
“妾身知错了,王爷今天歇歇吧。”娄玉珩哆哆嗦嗦地捧过瓷碗,腰以下没有舒服的地方,她服软了。

“知错就好,本王不喜欢被人暗算。”宁王若无其事地给她夹菜,用手帕擦她唇上的饭沫。

“好吧,就算是妾身的错,那孩子的事……”

“眼下没到非生不可的时候,若真到了那日,本王自有决断。”

宁王目光陡然一聚,似乎胸有成竹,娄玉珩叹了口气,除了得过且过,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南昌城上空的阴云从无形变得有形,街头巷尾来历不明的人成群结队,挎着刀剑走街过市,百姓商贩退避三分。衙门堆满无人审理的诉状,鄱阳湖的凶案传闻不绝于耳,各处城门更加严格地盘查行人,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夜晚几乎没人出门。

一个多月前的深夜,一道踉踉跄跄的人影沿着王府后山的小路奔逃而来,衣衫不整,满身血污,天亮之前倒在宁王府的台阶,被池如意带进府里救治。身中两箭奄奄一息的男人大名谢志珊,南赣群匪中号称“征南王”,威震一方,一呼百应。他与凌十一在数年前结义,如今与韦玄臣一见如故,誓死忠于宁王。谢志珊痊愈后来到鄱阳湖,很快号召起旧日的兄弟,他们流窜山川打家劫舍,顺便收容流民壮大队伍……眼下并非秋收之季,娄玉珩核对账簿上不减反增的银两数目,深知宁王果然走上了无可奈何的一步!

雨季,官道泥泞马车难行,绵绵细雨中,马车停在南昌城外的驿站门前,往前十里就是惠民门。

马车一停下,驿馆门前的两名仆从忙不迭地上前,一人掀帘,一人撑伞,不凡扶着王阳明走下马车,凝重的面色,匆促的步伐,透露着夤夜赶路的疲惫。王阳明一进驿馆大堂,等候已久的书童上前附耳,边引他往楼上走,边在他耳边小声交代着什么。

听到廊道传来脚步声,半夜未眠的孙燧立即激动地打开房门,“阳明兄,你总算来了!”

桌上摆着热腾腾的早膳,孙燧为王阳明倒了杯香茗,王阳明简单吃了几口,从吉安到南昌三百多里的路途,他身后不少于两拨探子,他没有想办法甩掉,只为造成对南昌情况一无所知的迹象。他示意不凡守好房门,方才徐徐开口:“德成兄,你先后发出三封信到我府上,并非我动作迟缓,只是有几名匪首头子趁我不备逃了出去,有两个已经抓回,还有一个,也是最危险的一个,至今下落不明。”

“阳明兄何须费力追查呢?如我所料不错的话,你说的那个人,此刻就在宁王府上。”孙燧幽幽道。

“宁王?”王阳明眉头一紧,“果然如此,可王爷贵为藩王,怎么会收留强盗?莫不是……”他目光一颤,也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宁王做到这个地步,是非反不可了?可是我不明白,他把南昌闹得满城风雨,必有各级言官层层上告,京师那边竟然毫无动静!还有,吏部的谕书上提及,允许我在必要时提调江西军务,但却没把调兵的火牌批给我,难道朝廷还想给宁王留余地吗?”

“你是说杨廷和吗?他可没少收宁王的好处,那就是他压着文书不上报了吧。

“不,杨廷和在朝堂一手遮天,他就算帮宁王造反,所得也不会比现在更多,我觉得……很可能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先前下旨宁王出关平乱,必是对他深信不疑,所以现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孙燧思量着王阳明的话,内心的绝望加深一层,“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宁王举事,是势在必行了。咱们之前的两任巡抚,都莫名其妙死在江西,就连我也险些被……”他苦笑,“总之,南昌局势险峻,已经蔓延到其他郡县,咱们两个现在是坐困愁城,无计可施了!”

王阳明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唰地一白。四年前,宁王妃无端与老师断绝关系,难道就是为了……他惊恐地一震,一股惘然的凉意直沁心肺!

忽然,门外响起利器打斗声和不凡断断续续的呼喊声:“先生……先生……你们快走啊!”

“住手!”王阳明掠身而出,急声喝道,陈勤立时下令几名手下对不凡停手,向王阳明恭声抱拳:“王大人,我家王爷候您多时了,请您和孙大人到府一叙。”

评论(153)

热度(24)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