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时弦月

爱沈宁,胡言乱语疯疯癫癫,佛系写文,禁无授权转载和二创,宁玉晋江搜《宁为一场玉碎》

宁为玉碎42|沈晓海宁王×娄妃(高能!)

“小姐,璟瑄阁里的两盆茶花被王爷丢出去了,就剩这几粒花籽了……”

“小姐,外面几乎一个行人都没有,到处都是士兵,是不是快要天下大乱了?”

“小姐,王爷亲手做的饭菜,池如意送了三回了……”

娄玉珩从松江府回来静养半个月了,坐在窗外饲弄凤仙茶花,不论苏沐说什么,她都没反应。德馨园的菜园子被翻改成一方园囿,种满洁白饱满的月季、嫩黄如碗的朱槿,“红颜易老,花谢人亡,弘治皇帝啊,你可别忘了她的样子。”娄玉珩坐在花海里摩挲着花叶低喃,侍女们站得远远的,不敢打扰眼前的这份宁静。

六月十四,风蒲荷花十里飘香,这一日是宁王的生辰。娄玉珩清晨起来,得知宁王破天荒地大摆筵席,宴请江西官员到府庆生,没叫她过去,她也没理会,只觉得王府氛围压抑更胜往常,连鸟鸣都听不见,谈不上一丝寿宴的喜气和热烈。

娄玉珩一袭素色广袖烟罗裙,拢着宝蓝色忍冬花绢绡披帛,站在园囿外的石案边上修剪花叶。

“小姐……小姐……不好了!”时间一晃到了中午,苏沐迈着匆乱的步子,“王爷他、他把孙巡抚和按察使许大人绑到惠民门,当众斩了他们两个!所有不听王爷号令的官员,都被绑起来了,估计是……”

娄玉珩手掌一抖,花剪杵在石案上,“那……王大人他……”

“王大人不在,宾客里没看到他。”苏沐声音渐低,“王爷已经派人追去了,追到的话,格杀勿论……”

透过王府檐角斜照而来的晖光,娄玉珩缓缓抬头仰望天空的斑驳,暖阳似火,云影徘徊,萦绕着郁郁葱葱的佳气,溢满庭闱,不知过了这一日,触不可及的苍穹将会是怎样一番风起云涌之象?

天下为注,藩王与帝王执手黑白,也算另一种死生契阔。

 

正德戊年六月,宁王率兵出江西,焚官仓,发檄各地指斥朝廷,凌十一为先锋,谢哲为都督,号十万大军出鄱阳,舳舻蔽江夺关取隘,掠九江、破南康,沿途守军望风而降,兵锋直指安庆!

“昔我太祖皇帝,肇造大明,民德久著,煌煌史册……夫正德盗我神器,宠宦由心,黩乱朝纲,唯我既审斯义,一夫振臂,举州同声,共匡社稷……”

朱厚照紧攥江彬递上来的檄文,指节青白,目眦尽红,皇叔啊,你终是迈出了这一步!

太液池西岸,绛阙尽头是一片一望无垠的绿松林,朱厚照拔剑出鞘恣意挥舞,狮苑豹房里的兽哮之声惊起雀鸟,震颤山林……他猛地以剑杵地,趔趄的姿态有如利刃戳心!“嚯”地银光一闪,长剑贯穿檄文狠钉在地,真情假意,一梦黄粱,该有个了结了。

圣旨谕下兵部,巫大勇立即点兵,三日之内,京城大门前的校练场布列十万大军,雄伟的城阙之上旌旗翻飞,军号整肃。听闻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乾清宫外红袍与青袍闹哄哄跪了一地,知情不报的官员,除了杨廷和,都被革职收监!

宁王攻陷九江的当日,王阳明正待在赣江下游福州派来的官船上。五天前,他化装成走方郎中混出巡抚衙门,却在城门被守卫纠缠住了,不凡不得已与对方大打出手,抢了匹快马带着他飞奔向官道,两人趁着夜色甩开追兵,来到渡口顺江而下。

两人虽逃出南昌,但不凡在缠斗中腹部受了一刀,王阳明吩咐不凡在舱阁内休息。晚膳时,王阳明把饭菜端到不凡床前,舀起汤匙吹了几下,“先生,使不得,我自己来吧!”不凡不好意思地推脱。

“跟我见外什么?”王阳明低眉一笑,一勺一勺喂到不凡嘴边,“平日都是你伺候我,你要是不尽快好起来,回头我伤了病了,谁来管我呀?”

不凡泪泉如花,埋头吃下一整碗,船舱内很安静,一丝异样也能被察觉出来,王阳明瞧见不凡泛红的眼圈,道:“你都十六岁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好端端的眼睛怎么红了?”

“上次先生到南昌来见珩姐姐,她还跟您那么好,可是现在,她、她却跟宁王要杀咱们……”

“是宁王要咱们的命,她是宁王的妻子,却也无法左右宁王,你要相信,这不是她的本意。”

“可是,如果宁王反叛成功了,他不会放过先生,如果他失败了,珩姐姐是不是也得……”

“别说这个了,吃完了饭,好好睡一觉。”王阳明扶着不凡躺进被窝,不愿面对并不美好的答案。

夜幕将至,行船一天的艄公将船靠近堤岸停泊,准备翌日拂晓再前行。入夜时,两个面熟的人骑着快马举着火把来到江岸,来人正是附近丰城的县令和师爷,先前与王阳明做庐陵知县时颇有交情。

“王大人,宁王已经起兵了!他们已经破了南康,把九江给打下来了!”

这么快?王阳明心脏一沉,虽是意料中的事,但这一天真的到来了,他强作镇定的心神还是慌乱起来。江水悠荡,水雾浩渺,他立在船尾怔怔回望南昌,眼眸的湿润险些坠落江水,德成兄,想必此时,你已经殉国了吧?

“立刻调转船头,我们去临安府,召集人马退守吉安!”王阳明一应交代安排,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夜色深了,炊烟过江,波光细碎,昏黑的江面闪过数点细微的红光,六月的风拂动着他的须髯带来战栗的凉意,“不好!是宁王的人!”话语一落,刚才听到宁王叛乱消息的艄公们立刻跳船上岸,一溜儿烟地跑了。

不凡忍着痛从舱里出来,眼见着火光愈发逼近,立即横剑在手,“先生,我来对付他们!”

“可是你的伤……”王阳明预估对方两艘船,十来名杀手,顿感无望。

不凡看了看江岸,“先生,我们弃船,从岸上逃吧?”

“宁王绝对不止水路这一拨杀手,陆路只会更危险。这样,我来掌舵,去前面找一艘小船,咱们逃上岸去,绕几个圈子再回到这儿来。”王阳明冷静地说,不凡大概明白了他的用意,忽然问:“我记得先生当年到龙场赴任的路上,为了躲开刘瑾那个老贼的追杀,曾把衣服脱了跳进钱塘江诈死,真有这回事吗?”

“嗯,怎么?”王阳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不凡猛地一推掉进江里,江水很快没入他的胸口,不凡摇起船桨,“先生,你的法子太冒险了,你赶快游上岸,找个地方藏身吧,我把船划走。”

“不……不行!你小子给我停下!咳、咳!”王阳明抹擦脸上的水,惊恐地望着船上的不凡,他肺病未愈,呛了水更加难受,“我以巡抚大人的身份命令你,不准你去送死!”

“先生,请恕我这一回不能听您的吩咐,不凡是个孤儿,我一直没告诉您,我早就视你为父亲了。”不凡微笑,不再犹豫,荡起船桨离开长堤,与水上扑腾的王阳明相距愈远,欣慰地笑了——

先生,保重!还有……珩姐姐,永别了!

不凡!不要!王阳明失了神,他想嘶吼,却耐不住江水的重压,只好趁着失去意识之前,咬牙游进附近的芦苇荡,静静地等在那里匀息。杀手一旦上了官船发现他不在,就会以为他上了岸,故以置之死地而后生,就守在这里。

不多时,两艘满载黑衣杀手的船靠近官船,把箭弩浇上火油,张弓齐发,流火般的箭簇“嗖嗖”射向不凡所在的船只,漆黑的江面炸开一片火光,轰然间残片四射,一切都成了废墟,唯有不凡的赤霄剑,依旧稳稳扎在甲板,直至血流殆尽……血光的残红映入王阳明的眼中,凝聚成一片饮恨的熊熊烈焰!

不凡……他双手攥拳,额筋爆凸,努力张唇,却嘶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德成,不凡,我王阳明一定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宁王!我定要粉碎你的一切阴谋,让你咬牙切齿,让你付出代价!

 

乾清宫内,蔺长安为朱厚照更换戎服,佩戴黄金雁翎甲,剑戟幽冷,英姿勃发,江彬匆匆奔了进来。

“不是说了吗?谁再劝阻朕,朕就要了他的脑袋!”

“大半的老臣都被奴赶走了,是、是太傅辞官了!”江彬哆嗦着递上一本辞呈,就是一张纸。

朱厚照接过信纸扫视眉头一皱,甩开蔺长安疾步离去,留下一股矛盾的怨气散在殿中。

不懂丢下官印,面无表情背着书箱细软,应籽言六神无主地拦他,“你要走,怎么也得跟朱正说一声啊,你不管无休,连我也什么都不肯说了吗?”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娘用她的命换我的平安,我只有离开,才不辜负她。”

五天前,巫大勇拖着受伤的身躯赶回太傅府。娘死了,不懂心灰如烟,进而看到先帝的书信,本就破碎欲死的心房再添数道裂缝,皇帝老伯嘱托他苦寻的人竟是他自己啊?呵呵,他的笑话老套,命运就跟他开了个最大的玩笑……一见如故的倾慕,生离死别的托付,气绝前的一眼愧疚,淅淅沥沥的往事一幕幕,或温馨、或遗憾,都构成了他必须离开的理由!

“吁——”刚出城门,来到护城河畔,蔺长安勒停快马,朱厚照跳下马车,“等一等!”

不懂脚步一顿,拉着应籽言没有回头,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不料身侧一阵疾风拂过,头顶闪过一道阴影,朱厚照点起足尖凌空翻跃到他面前,不懂瞥见朱厚照身上的明黄衬袍,下意识地屈身,“参见……”话音未落,就被朱厚照握拽而起,不懂盯了一眼朱厚照紧握在他腕上的手,眸色复杂难言。

“不要多礼,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朕……”朱厚照喉结滚动,“皇兄。”君臣多年,兼有师生之恩,手足之情,却从未设想真的叫出这个称呼,是那么的……滞涩。

“就凭这一声皇兄,我不能不走了。” 不懂面露慵色,惘然道。

“皇兄……”

“还是叫我不懂老师吧,这件事,我们就当不知道。”不懂抬眸,看着朱厚照俊朗的轮廓,从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人,那双苍老有神的眼睛,还是笑了,“我的使命到此为止了,你,照顾好自己。”

“不可以!”朱厚照转身抓住他的手臂,“你答应父皇要帮我的,你不能食言!”

不懂不愿再说什么,也不愿再听朱厚照说什么,他冷漠地拂开他的手,朱厚照却用另一只手抓得更紧,不懂回眸与他隐忍的目光对视,“先帝临终前,他看到了我娘的手帕,依然选择让我留下来帮你,成为大臣们的靶子,为你做挡箭牌,我不为别的,就为了他的信任,我愿意为你肝脑涂地,可是现在……呵呵,没必要了,我得活着,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可你相信朕的为人,朕是不会对你防范的!”朱厚照讲得很快,显得有些脱力,“朕要你留下来,也不止是为了朕,现在江山正受宁王威胁,江西百姓水深火热,朕说句到家的话,朕就算把皇位交给你,也绝不会交给宁王……”

“够了!”不懂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江山是你的就是你的,我没兴趣!”

“可是江山危在旦夕,宁王两天之内连下两城,难道你要在这个时候撂挑子吗……”

不待朱厚照的话说完,不懂扬拳挥了过去,冷硬的拳风在离朱厚照鼻梁三寸的位置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良久,不懂狠狠甩开手臂一气爆发出来,“宁王宁王宁王,你还有脸说啊?我怎么跟你说的,孙巡抚七度奏报宁王谋反疏,都被杨廷和拦了下来,内阁的事你理都不理,就为你的阿珩!为了你所谓的友情!要不是你对她和宁王的宽容,宁王会有机会害死我娘吗?”

两年多缄口的名字狠刺朱厚照的心房,以为那颗可耻的心已经彻底冰封,骤然被凿穿,下面还是翻滚着岩浆,朱厚照缓缓松了手。

“祝你好运。”不懂拍了拍他的肩膀,拉起应籽言迈步离去。

驿站近在眼前,沉默一路的应籽言忽然拽住不懂的手,“不懂,我希望你想清楚,害死你娘的是宁王,不是朱正啊!宁王已经打出江西了,现在不知道打到哪里了,战乱持续一天,就要死很多很多的人,你看城门外的那些士兵,明知道可能一去不回却还是义无反顾,因为这是他们的责任,可是你的责任呢?你看过先帝的遗诏,也曾算是大明的太子吧?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去保护你的子民吗?”

不懂沉默,应籽言继续:“未来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你和朱正会走到哪一步,也没人知道,可是你现在扔下你弟弟一走了之,你就一定会后悔的!当年在书院,你没有放弃我,没有放弃少鹄,甚至,你都没有放弃后来的阿珩,难道你今天就要放弃你的责任吗?”

不懂一顿,“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讲道理了?”

“因为这些都是你教给我的啊!因为你是不懂!”

“你……”不懂叹了口气,“弄得我好想……”

“好想什么?”

“好想……”不懂捧起她的脸凑了上去,“亲你。”

“去帮朱正吧,等战事结束了,我们就成亲。”应籽言搂着他的脖子,温柔地说。

正阳门下,天子的明黄仪仗停靠未动,突然,蔺长安道:“皇上,太傅大人回来了!”

朱厚照眨了眨眼,撩开轿帘,与外面的人相视而笑,万般情愫,尽在不言中。

 

南昌出兵后,高挂宁字赤色大纛的几万大军,旗帜鲜明地驻扎在长江沿岸的彭泽,同时谢哲率领三万兵马,正偃旗息鼓向安庆逼近!长江下游的安庆府,封万里长江之喉,是江淮分水之岭,也是吴楚分疆之地,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浩瀚的月光笼罩着河汊纵横的山地,行军数日的士兵们井然有序地搭起临时营帐,围着篝火烧烤充饥,娄玉珩被陈勤传唤到宁王大帐,桌上菜肴简单,烤野味儿、炒蔬菜,与外面士兵吃的没有本质不同,不知怎么,她的情绪放松下来了。宁王拿起两只酒盅斟酒,“很久没好好坐下来吃顿饭了,来陪本王喝一杯吧。”

曾经不爱饮酒,现在也不喜欢,但没有比烈酒更配合战火的味道,娄玉珩便拂袖饮下了。

“坐到本王身边来。”宁王拍了拍身旁的板凳。娄玉珩眼神一顿,起身到他身边坐下的同时,纤腰就被他搂住,燥热的夏夜,宁王仅着一件玄色衬袍,领口微敞,散落的发丝栗色分明,淡淡的酒气激起她肌肤的战栗,察觉她绷紧了身子往后躲,宁王箍得更紧了,“有必要么?”

“王爷说什么?”

“为了姚蕙娘,你一个多月没理本王,本王也无暇顾及你。可你扪心自问,如果你当初在梅龙镇选择了朱厚照和不懂他们,以你的聪明,完全可以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出卖本王,可你还是选择了我,既然选择我,今日又对那些人不忍,你活得这么矛盾,不累么?”

“累,因为妾身还没修炼到王爷的境界,可以视人命如蝼蚁,万物如草芥。”娄玉珩顿了顿,赶在宁王脸色沉下来之前继续道,“我不是讽刺王爷,只是觉得自己变得好懦弱,王爷觉得我不可理解,但其实也不希望妾身失了本性吧,如果我达到和王爷一样的高度,恐怕王爷就会忌惮我,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了。”

“知我者,玉珩也。”宁王弯唇低叹,“你和不懂身上存在某种相似的东西,区别是,你支持的是我,他拥护的是朱厚照。”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胸膛,“运河上的那回,本王给过你机会,所以这一生都不会再放手。”

既已开弓,叶公好龙式的怜悯苍生有什么意义呢?那就快准狠地解决问题吧,这也算是另一种知行合一了。娄玉珩跳开他的怀抱,看向立在一旁的行军地理图,“王爷亲率五万大军驻扎在彭泽,做出迁延不前的假象,是为了让安庆守军放松警惕,谢哲暗中率领三万大军突袭安庆,安庆城破,应天近在眼前,这样来看,王爷是放弃北上,意在应天称帝了吧?”

“大明江山不可能一分为二,眼下兵力有限,只能暂取应天。浙江和湖广目前按兵不动,也是将来最有可能归附本王的,福建、两广三省就是时间问题了。太祖开国历经十六年,成祖靖难四年,本王有的是耐心。”

娄玉珩手指沿着长江图线往上游划去,“兵贵神速,若安庆久攻不下,王爷是否考虑绕道过去?”以一隅之力对抗全国,打的就是时间,她并非不相信谢哲的作战能力,只是攻陷中原城池与夺取瓦剌城关是两回事,前者全民皆兵,后者根基不稳,若强攻安庆不利,等朝廷反应过来挥军南下,宁王的处境就危险了。

宁王沉吟:“安庆到应天之间水泊平原,无天险可守,如果放弃安庆直取应天,得到的也是一座空城。”他将面露疑色的娄玉珩拥在怀里,“若三天还没破城,本王过去接应。”

帐外篝火明灭,娄玉珩听着他的部署,脸颊贴在他挺括的衣领间,抬眼是他薄怒时起伏的下颚,谋断时深沉的眼,沉思时微抿的唇,无法形容的精致迷人,美眸的迷离很快被宁王捕捉。战场上,他披坚执锐,营帐内,又是另一番攻城略地……娄玉珩溃不成军地揪着帐帘,分不清是他的唇,他的手,还是他的发,或是他的衣,更让她敏感……就这样吧,这个占据她最美青春年华的男人,点燃她生命所有激情的男人,她还是,放过自己。

她异常顺从,宁王莫名惊喜。他总把无愧挂在嘴上,好像他的情意很崇高,其实男人的劣根,藏在心里的东西下作得很。比如,从西林寺院回来,他不信她舍得离开,除了他,谁能满足她妖媚的身子呢?娄玉珩看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隐约觉得熟悉——烽火盖日,血光阴影,都在他此时骄阳的一笑里。

一连三日的强攻,安庆守军死伤不少,但谢哲带领的藩兵也精疲力竭。宁王拢共十万大军,但仅一半是多年培养的江西亲兵,两万据守南昌,三万随护宁王,谢哲带领的三万大部分是原郑王部下,加上韦玄臣的狼兵,谢志珊统领的一部分流民盗匪,实力不弱,但指挥起来相当麻烦。

议事军帐里,斥候禀报消息,“王爷,安庆进攻不利啊,谢将军找了个安庆降官进城劝降,结果被安庆知府和都督乱刀分尸扔到城外,还把那名官员的九族都砍了,震慑城里的人拼死抵抗。”有些担忧地顿了下,“不知王爷是否考虑火攻……”

帐内一时沉默,火攻,意味着不计后果,也不避免将整座城池夷为丘墟的可能,朝廷地方军不是外族军队,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兵行此着。

七月灼阳如鎏金,镶嵌宁王冷峻之面,“备烧具,攻具,不惜代价,拿下安庆!”

娄玉珩面无波澜,这时另一名斥候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带来更加风雷霹雳的消息。

“报!江西巡抚王守仁明发公文,说、说是他即将率领二十万福建、两广来的大军攻打南昌,还说……打下南昌之后,就火烧宁王府!”

王阳明?他竟没死在丰城?宁王看向娄玉珩,两人难掩这一刻流露出的异样,紧张的气氛持续半晌,娄玉珩问:“王爷,二十万大军,就算南昌铜城铁壁也难阻挡,王爷是否考虑……”她从没觉得自己完全了解宁王,南昌是宁王一脉的根基,是宁王祖上苦心经营上百年的地方,她无法揣测他的取舍。

“王爷,南昌不能丢啊,末将愿领兵回去支援!”葛江起身道。

“这个王阳明好大的胆子!竟敢大放厥词火烧王府,末将也愿领兵回去!”

宁王沉默看向地图,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王阳明不仅从他眼皮子底下跑了,从赣江死里逃生,在短时间内召集大军向他反攻,他可比朱厚照和不懂老辣多了。

“继续死攻安庆,直取应天!”死寂的气氛中,宁王骤然低喝。若是现在掉头回援南昌,安庆守军必会前后夹攻,还有,江西不在他掌控范围的厢军、杂军不足三万,就算从福建两广调兵也没这么快,王阳明哪来的二十万大军?“王阳明上次在运河上公然私扯官旗虚张声势,这回又跟本王玩起相同的把戏,呵呵……”

娄玉珩越想越心惊肉跳,王阳明正式对宁王下战书了,你死我亡的现实容不得一丝模糊的恻隐,对她是,对王阳明,也是。

“王爷,不管他召集多少人马,总之他是公开了要进攻南昌,出于地利考虑,王爷攻安庆取应天为上,但是现在跟随王爷的将士可都是南昌人,一旦王爷放弃南昌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会……扰乱军心。”她咬咬牙,肃然跪地,“请王爷允准妾身回城坐镇南昌!”

“玉珩!你这是……”

“将在外冲锋陷阵,妾有责任为他们守护家园,我愿立下军令状,妾在,南昌城在!若违军令,妾提头来见!”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伐兵,王阳明,伐的是心。

 

评论(124)

热度(24)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